她接過少年遞來的素雪錦披,細細感受著上麵殘存的餘溫,不覺莞爾。她凝望著景簫許久,輕輕地道:“君影謝過公子,請公子移步雅閣賞曲。”&bp;末後,又轉身吩咐一旁的紅衣婢女,道:“紅蓼,上茶。”
逢下人備茶之際,歐陽景簫已步入了雅間。
閣內的陳設的確雅致非常。
正中央設有雕花的鏤空玉麵屏風,下座上放著席地軟氈,角落擺有飾以黃金色澤的獸形香爐,裡頭正爇著的香料,香氣四散,清淡而不濃鬱。待熱氣騰騰的香茶端上,君影便摒退左右,進了屏風內側。
歐陽景簫亦跪坐在了軟氈上,側耳靜靜聆聽。
頃之,未聞繁弦急管,但聞琴音漸漸,一似空穀傳來的回音,清靈悠遠。
果真是瑤琴中出的曲子,曲調清雅,卻無半絲靡麗之音。曲畢,屏風中人影搖曳,君影蹀躞步出。
隻見她低首,雙手相扣在左腰際,屈膝行了一禮,道了一聲萬福,便跪坐在景簫對麵的座上。
歐陽景簫撫著溫熱的茶盞,笑道:“如今,你的琴藝竟是愈發好了。”
她的唇邊蓄著一抹苦笑,淺聲道:“清縈拙技,不及公子簫曲一二。”
歐陽景簫聞言,笑意驀然停滯。
望著盞中翠綠勻稱的尖葉已浮出了湯麵,他淡道:“毛尖清茶。“她往前長跽,向杯盞中倒茶直至斟滿,道:“公子眼力奇佳,正是信陽的毛尖茶,此茶向來清爽,記得少時,公子甚愛之。”
歐陽景簫道:“以往的事,我已無法儘數記得,此次來,也是向你打探門中情況。“
墨清縈道:“清縈明白,隻是事關公子,四年前便已似雁杳魚沉,清縈未嘗料到公子隱世多載,竟還願意回來。“歐陽景簫淡聲道:“四年都過去了,我也是走南闖北,隨性慣了的,說到底,也是我自小便待過的地方,又如何不能回來?”
聞其聲中有些許悵然,墨清縈不禁感傷,淚水忽然劃落而下,一時難以止住。歐陽景簫安靜地凝視著她片刻,沒有出聲。
好不容易止住了淚,她輕道:“清縈原本也隻是墨家的側室所出,地位低下,父母雙雙離去後,墨家日漸衰亡,卻仰仗公子照顧,入了江湖首派颯雪殿,成為餘音閣長師的門下弟子。又逢上公子隱世,而長兄,二哥也皆為公子做事,但清縈不過一介柔弱女子,隻會些琴簫,在師父的庇護下,才得以獨善其身。今聞公子一番言語,讓清縈頓生悲淒涼意,一時難能自持,倒讓公子見笑了。”
“你能周全好自己,未必不是件好事,經受了如此之多,我的心怕是早已成鐵石,現下又有何可悲傷的?”歐陽景簫抿茶後,淡然回道。
墨清縈默然,接而抬首道:“那公子此次會何時正式回師門,可有準備?“
歐陽景簫沉吟一會兒,道:“日子未定,在此之前,莫要輕舉妄動,先查清當前門中形勢方為上策。“
墨清縈變了稱呼,神色沉重道:“儲主,據我與師父調查,現今的颯門,無非是有三股勢力把控著門權,搖擺不定,故而四年都相持不下,難以從中選出最佳的門主人選。”
歐陽景簫蹙起眉,問道:“三股?師叔的那兩支我是知曉的,怎會還有一支?“
墨清縈道:“儲主許是忘記了一人,此人當年雖說隱世,卻是於門中轄域內僻地隱世的,且門內,還殘餘著她不少的勢力。“
在門中僻地隱逸?一言勾起往昔似已然丟失的記憶,歐陽景簫心中頓驚,之前自己的疑慮果然不是錯覺。
是了,十一年前的一個滿目梨花,殘陽如血的模糊景象,以及那個令逝去的人魂牽夢縈的女子,隱約就浮現在了眼前,卻似燈花盞下,揮之即去的影子,轉而就不見了蹤跡。
【注釋】
1.爇:(音同若),點燃;燃燒;烘烤。
2.長跽:(音同忌),長跪;挺著上身兩腿跪著,多指一種古代坐姿禮儀,以表恭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