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之稱早闊彆已久,如今,就連聽起來起來也頗為生疏了。
歐陽景簫倏然回身,望向她眼眸的目光有些複雜。
隻見,墨清縈輕綃一揮,自軟氈上起了身,麵上帶著鮮有的凝重之色,步步著朝景簫走來。
她走得極其輕緩,體態輕盈得猶似微步淩波,雅間內頓時安靜得沒有一點聲息。且那耳垂旁墜著垂珠的翠玉珥璫,亦隨著步子的輕踏,在耳廓的內側輕搖不止。
待走至景簫的跟前,她忽地直起身子,兩膝著地,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玉底碧簫,與她那身羅綢製的碧裙,倒是宛若天成。
玉簫的做工甚為精致而大氣,簫身是透亮的湖碧色,通體碧綠,其中還隱隱琢刻著四爪的小龍暗紋,而在玉簫末端結著的,是一道水綠色的長穗。
她雙手齊眉,又恭謹地奉上裹著碧簫的素白錦鍛披風,朗聲道:“民女墨清縈,承蒙殿下信任,將此等貴物交與民女保管。現今如約期滿,又複見殿下本尊,民女自當完璧歸趙,謹此信物,叩謝殿下當年對民女,及兄長的救命之恩。”
言罷,她又將輕彆著碧簫的雙手交疊,加至額際前,緩緩著地,鄭重地行了一個拜禮。
歐陽景簫俯身側望,深邃的目光凝留在那管碧色長簫上,兀自思忖了許久才接過,並淡聲道:“起來罷。“
墨清縈這才徐徐站起,雙目流轉,卻時不時地看向歐陽景簫。
可此時的歐陽景簫,卻是神情平淡,未見其有任何情緒,她係好素白如雪的錦衣披風,淡淡開口道:“你好生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墨清縈怔怔然地聽完那寥寥數語,又目送著那素白的頎長身影步出了閣門,往閣下行去,直至身影漸漸地淡出了她的視線。
她手扶著閣門,心中凝結著絲縷惆悵。
“殿下“此稱雖已然久遠,卻總能輕易觸動她心中那根初見他時,令她刻骨銘心的心弦。
墨府原來也是京城內的顯赫家族。
父親墨深曾是北闕的三品侍中,卻因為一朝宮廷政變而以意圖謀逆的罪名處死,三族連坐,隻有她與二位兄長幸免於難。
正逢走投無路之際,卻遇見了一襲白衣素袂的他。
他那時也不過十一二歲,身畔卻有一年長他四五歲的青衣護衛。他輕吹著玉簫,簫聲淒涼,其中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與憂愁。
她站在他身旁,細細傾聽,目光卻無助地投向他。
他輕聲地向旁側的護衛問道:“墨家還餘下多少人?”
青衣護衛道:“回殿下,僅餘眼前三人,下人皆為之遣散了。“
他輕笑了一聲,道:“是麼,既然如此,便將此三人送至王府中。”
青衣護衛猶疑道:“殿下,他們…可是罪臣之後啊…“
他目光淩厲:“送至王府,此乃王令,速速執行!”
青衣護衛隻俯首道:“是,屬下即刻去辦。“
往後方知,那個在洛陽不顧一切地救了他們,又助他們在颯雪殿正式入門為颯門弟子的,便是北闕的滎陽郡王。
雖身份懸殊,但少時的白衣袂影,便自此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底,就任那時光飛逝,也難以抹去。
墨清縈從回憶中醒來,她移步至閣外,明眸比來時更是暗淡無光,她暗自黙念道,都道是君影之名彆致,蘊意深刻。而殿下,你可知君影其意?
正在此刻,婢女紅蓼疾步往上閣行去。
她急喘著氣,對著清縈斷斷續續地道:“姑娘…姑娘,那城中陽平郡守府中…差人來說,說郡守這幾日會在府中設宴,款待京城來的貴賓,特邀…邀姑娘入府撫琴助興。”
墨清縈聞言柳眉輕蹙,她沉聲問道:“差人,什麼人?“
紅蓼隻手攏著心口,平了平氣,道:“是郡守府的元暮總管,他正在外堂候著呢,聽人說是使君偶然聞得姑娘琴藝絕佳,才有意來邀姑娘在夜宴上撫琴奏樂,以款待貴賓,若是事成會有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