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比這更難堪的是,成婚兩年,她卻隻有在新婚之日見過自己的夫君,而後兩年長久分居……
季桓在鄴城,她在清河……
“我知道。”
“從我嫁進季家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辛宜麵上神色不變,隻唇角的笑意愈發僵硬。
素問當即捕捉到她的變化,一時間十分內疚,小聲嘟囔道:
“姑娘,我這是不想看你受委屈……”
那群婆子分明就是目中無人,膽敢在夫人的秋白院內吃酒賭錢,還搬出二夫人來。
不就是諷刺她們姑娘雖為季氏宗婦,卻不受郎君待見,沒有管家實權嗎?
否則,堂堂清河季氏,怎麼可能放著宗婦不用,讓一個二房的弟媳管著中饋?
“什麼委屈不委屈的。”辛宜的語氣忽地輕快了幾分,眸光愈發明亮。
“弟妹不是說過嗎,再過幾天,夫君就要回來了。”
“你看,我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想起那人,辛宜唇角揚起,心底如同淬了蜜一般甜。
當初嫁給季桓的過程在外人看來雖然不是多麼光彩,但終歸是她如願以償。
何況清河季氏素有家規,男子四十無子不得納妾。
季桓是季氏宗子,在未來的很多年裡,或許就她一個妻子,也隻她一個女人。
夫妻二人幾十年如一日的相對,怎麼可能會一直冷下去?
前兩年季桓心中對她頗有微詞,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而今,季桓要回清河了,不正說明,季桓沒有那般抵觸她這個妻子了?
“夫人,你以前從不是這般的。”
素問有些氣悶。
以前的夫人,尚在閨閣時是多麼開朗活潑,能肆意拉弓射箭,策馬奔騰,如同一隻在原野飛奔的歡快小鹿。
聞言,辛宜唇角的笑意更甚,看向素問的眼眸裡略帶幾分促狹。
“可我終歸要為婦為母不是?”
“將來待你們出嫁,便會能理解我今日的心情。”
“從前雖然快樂,可總覺得生活漫無目的。如今嫁了人,雖不算實實在在的……”
“可我總覺得,日子有了期盼。”
至於期盼是什麼,隻有辛宜自己才知道。
她第一次見季桓,正是八年前。
永嘉十年,並州爆發了赤山之亂。整個並州境內被赤山賊圍攻,各地官署皆被洗劫一空。
那時候父親隨著義父在外征戰,她隻記得來並州剿賊的人中,那個騎在馬上一身素衣的少年最為顯目。
十歲的她被赤山賊劫掠,冰涼的刀刃橫在脖子上,年幼的辛宜絕望地睜大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麵的少年。
刹那間,隻見對麵那素衣少年,神情凜然,拉緊弓箭的同時薄唇輕啟,似乎說了什麼。
旋即,桎梏著她的利刃倒下。少年收回弓箭,陡然轉身騎馬離去。
辛宜也被匆匆趕來的家丁抱走。
那日之後,少年冷若寒星的眸子在辛宜的腦海中愈發揮之不去。
隨著她一點點長大,那氣質凜然眸若寒星的少年亦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再後來,她經過多次打聽,才知那日救她的少年是冀州彆駕之子季桓。
再見時,卻是兩年前,在鄴城,義父宋雍的府邸上。
那時候義父已取代陶應,成為新的冀州刺史。
她猜到義父會與冀州世家達成某種協議。
隻是沒想到這其中關鍵的一環竟是她自己。
夏日衣衫輕薄,被茶水浸潤的衣衫簡直如同擺設。辛宜在屏風後匆忙換衣的同時卻見一道蒼青身影驀地闖入。
不過片刻,義父也帶著一夥人緊隨其後。
對上季桓那震怒、詫異、羞惱、屈辱的目光,辛宜覺得自己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在義父等人的逼迫下,清河季氏在聯姻一事上最終妥協。
成婚當夜,季桓便匆匆趕往鄴城上職。
此後一去,便是兩年。
這兩年裡,最心疼的便是她的父親辛違。
於主公而言,辛違自然是認同這件婚事。可作為一個父親,他卻著實高興不起來。
知她喜歡山茶,前歲生辰時,父親便托人千裡迢迢從晉縣老家運來的。
也算是父親留給她的一絲念想。
“山茶花謝了還會再開,彆不開心了,素問。”
約摸茶涼了,辛宜又給素問倒了一杯遞過去。
“對了素聽,你待會去廣淮院問問二弟妹,看郎君究竟何時回來,也好給我個準頭,我好生收拾收拾。”
見狀,素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見他們家夫人眉眼含笑,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
素問不禁歎了口氣。
但願,一切如夫人所說。
郎君若真能回心轉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