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阿母接了回來。”
季桓冷眸覷著眾人,並未理會季老夫人那僵硬又恐懼的深色。
“……”
與周遭的驟然沉寂不同。
此刻,一句冰涼的話,瞬間在辛宜的腦海中炸開。
她隻知季桓的母親多年前便已離世,卻不知今日這章程。
那如今這盒子裡裝得豈不是……季桓母親的骸骨?
下意識間,辛宜察覺一絲浸著涼意的目光刺向自己。
季氏眾人當然不敢觸季桓的眉頭,他們憂慮地看著季老夫人,目光四處逡巡。
“怎生這般不守規矩……”人群中,有婦人瞅著辛宜埋怨道。
“這顏色,當真俗不可耐,也就她喜歡這般俗氣的東西。”
“當真是辱沒了我清河季氏的門風。”
反正宗子又不在意她,故而季氏族人也並不把辛宜當回事。
察覺季桓麵色愈發陰沉,崔節連忙從後走來,擋在辛宜身前道:
“哎呀,兄長莫要生氣,大嫂並非有意要穿紅衣。”
“可能得知兄長今日回來,大嫂太高興了,想著今日兄長回來興許是為了補齊那日的未完成的婚——”
“夠了。”低沉凜冽地聲音旋即打斷了崔節的話。
“夫君,我並不知曉今日——咳……咳咳”
瑩瑩的杏眸泛起水光,對上他的冰涼的目光,辛宜試圖解釋,怎料忽地咳嗽起來。
不過片刻,季桓旋即收回目光,再不肯看向旁邊說不出話的紅衣女子一眼。
“我此次歸來,意將母親葬在祁陵。”
“不可!”不待季老夫人回應,一旁的族老急忙嗬止住。
“盧氏生前已失了清白,清河季氏的族陵,怎麼能葬一個失了清白的婦人!”
“若我非要安葬呢?”季桓沉了聲音,向前一步。
察覺兩邊劍拔弩張氛圍,季老夫人給一旁的女兒季夫人使了眼色。
而後季夫人上前,笑著對季桓和眾人道:
“大事也好,小事也罷,都當關起門進祠堂再說。”
“這般堵在門外,一家子生了嫌隙,可要叫外人看笑話。”
“桓哥兒,進來吧,你叔父也等你好久了。”
對於這個十九歲便居高位的侄子,季氏知道他多少有些傲骨在身上。
如今二十四歲了,除了周身與日俱增壓迫與低沉,他倒是與當年一樣,在盧氏那件事上始終不曾退讓半分。
季桓不再言語,隨著季氏的話越過眾人,持著手中的漆盒進了季家的大門。
辛宜便是這般與季桓擦身而過。
幾個族老見季桓進去了,怒甩袖子也陸續進去。
隻有辛宜還愣在哪裡,不知所措。
“大嫂,你這身紅衣當真絢麗奪目!”
“想必往後定能叫兄長對你……喜愛有加。”
經過辛宜身邊時,崔節重重咬了“喜愛”兩字。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夫君為何歸來?”
辛宜心中憋著委屈與懊惱,看向崔節。
她現在終於知道為何一開始,崔節明裡暗裡地暗示她,要好生打扮打扮。
尤其剛開始,崔節就對她的衣裳誇讚有加。
原來一切都在這等著,好看她在季桓麵前出醜,瞧她的笑話!
“大嫂可是冤枉我了,大伯哥回來做什麼,我這個弟媳婦又怎麼知道!”
崔節眯起細長的眼眸,唇角勾起一絲笑意,抬手拍了拍辛宜的肩膀道:
“大嫂合該上些心,彆整天連自己的夫君忙什麼,還要從他人處知曉。”
辛宜迅速向後側身,躲開了崔節拍向她的動作。
崔節沒有理會辛宜的奚落,反而,看見辛宜越不快,她心中便愈發暢意。
若不是河東的薛阿姊英年早逝,哪裡輪到辛宜這個粗鄙無知的庶族之女霸著季氏宗婦的位置。
“哎,兄長這般重情的人,能把大伯母帶回來,也算情理之中。”崔節又繼續沒話找話。
“就連當初,兄長還為河東的薛貞阿姊守孝一年呢。”
“大嫂可能不知道薛貞阿姊吧,聽說她和兄長可是自幼定下的婚約……”
辛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得秋白院的。
一路路渾渾噩噩,崔節的話如鞭子似的狠狠抽在她的心口。
一股痛意絞上額頭,窗外的的芭蕉恍惚在眼前瘋狂舞動,辛宜沒站穩,若不是素聽扶得快,便徑直撞到了桌子上。
“夫人!”
“素聽,替我……更衣罷。”
一時間,辛宜頭昏腦漲,眼圈愈發紅腫。
察覺手背上的熱意,素聽看向辛宜泛紅的眼眶,給辛宜換好月白裙衫後默默拿出帕子給她拭淚。
“素聽,你說夫君會不會更加厭惡了我?”
“我是不是很無用,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頭腦中的陣痛使辛宜的麵容苦楚,精神不振,問出這話時她幾乎是憔悴不堪。
“這不關夫人的事,二夫人本就爭強好勝,不好相與。”
“夫人彆怕,無論如何,素聽和素問會一直陪著夫人的。”
“是啊,今日夫人起了熱,且不到卯時就起了,現在宜當養好身子。”素問道。
頭上的陣痛令加上今日季桓冰涼的視線,愈發令辛宜難受。
正當辛宜打算入睡時,門外忽地傳來了不緊不慢地敲門聲。
“夫人,郎君要您去一趟仲聞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