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聲聲腰間銅鈴撞碎了侯府滿地哭聲,她緊緊攥著半塊冷透的桂花糕。
這是臨行前莊子上的啞婆婆塞給她的,此刻被血漬浸透。
她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悲從中來。
“姑娘當心門檻”。引路嬤嬤突然鬆開攙扶的手。
南聲聲踉蹌著撲進正堂。白幡如雪浪翻湧,堂中還無棺槨,但已設好牌位。
“聲聲啊……”祖母枯槁的手抓住她腕骨,金鑲玉護甲硌得人生疼。
“你母親是為國捐軀的英烈……”
南聲聲是前夜才得的消息。侯府的人來莊子報信,說母親戰死沙場。府中已掛白,要等靈柩從南境運回,才設靈堂。
她星夜兼程,一路水米未進,眼睛已腫得不像樣。
南聲聲盯著供桌上的牌位,“愛妻夏氏之位”,眼淚直滾。
出征那日,母親將自己的銀甲扯下一片,塞進她懷裡。
“你到莊子上養好身子,等娘蕩平南境流寇,就接你回京看花燈。”
她將光亮的銀甲放置眼前,卻倒映出身後另一名少女唇紅齒白的容顏。
少女鬢間海棠顫巍巍沾著晨露,倒比滿室素縞更鮮活。
少女旁邊,還站著一個高大的少年。
“這是你遠房的表弟南懷宴,表妹南采薇。”老夫人喉間滾著痰音,“他們才從老家過來,往後就在府中住下。”
南聲聲盯著少年與父親如出一轍的眉骨,忽然想起三年前初到莊子那夜,莊頭娘子舉著燭台冷笑。
“真當自己是唯一的侯府嫡女?你娘在南境廝殺,你爹在溫柔鄉快活呢。”
“姐姐節哀。”南采薇盈盈下拜,月白孝衣下露出鮮紅裙邊,實在刺眼。“夫人在天有靈,定不忍見姐姐這般憔悴。”
南采薇遞來絲帕讓南聲聲擦淚,可帕子上的金線纏枝蓮紋刺得人眼疼。
“原該早些來迎姐姐的,隻是我自幼體弱,今日隻能在雪中等幾個時辰……”
話音未落,南聲聲腰間銀鈴驟響,她下意識後退半步。
鈴鐺是母親出征前係在她腳踝的,三年莊子生活磨得鈴身發亮,倒比侯府這些綾羅更懂人間冷暖。
南懷宴忽然上前半步,“莊子上山水相伴,表姐應該過得很是自在吧。如今回來了,就把侯府當成自己家……”
南懷宴一副主人做派。
“這侯府難道不是我家麼?”南聲聲打斷他,目光掠過少年腰間玉佩。
那是上好的和田籽玉,雕著雙鯉戲蓮。三年前父親壽宴,她曾見父親摩挲過同樣紋樣的玉佩,說是要送給故人。
“聽聞南境風沙能磨人骨血,夫人撐了三年就……”
“好了懷宴。”侯爺突然出聲,製止他繼續說下去。
老夫人掩去眼中並不多的淚花,轉而透出一絲慈祥的笑意。“你先回閨房收拾打整一番,來我院裡用晚膳。今晚我們一家好好團聚。”
南聲聲沉默著告退,雙腿似有千斤重。
母親都不在了,說什麼一家團聚。
“祖母,我也想跟姐姐去看看。”南聲聲離開後,南采薇乖巧央道。
老夫人很滿意,“你姐妹二人確實要多相處,去吧。”
暮色漫過滴水簷,南聲聲蜷在自己閨房的拔步床上,心如刀割。
被褥是簇新的雲錦,卻透著一股黴味。
她摸索著床柱上那道刀痕,這是八歲那年偷玩母親佩劍留下的。
當時父親罰她跪祠堂,母親卻笑著往她手心放了個油紙包。
“我們聲聲有血性,這是獎勵。”
紙包裡是桂花糖,甜得她忘了膝蓋淤青。
彼時父親摔了茶盞,“婦道人家教孩子動刀槍,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