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道:“不可在這麼胡鬨。”
“孫兒知道了,孫兒退了。”
沈硯舟退出時揉著膝蓋,轉過影壁恰撞見沈延捧著賬冊過來,那廝麵帶春色,笑盈盈的直叫人惡寒。
“二弟這是...“沈延瞥向他膝頭塵灰,“又被祖母訓導持家之道?“
沈硯舟擺著一張臭臉,鄙夷道:“兄長操勞,當心脂粉氣汙了賬本。“
穿過月洞門時,小廝捧來十處邸店的賬目,道:“老夫人讓您今日便去驗北郊塌房的防潮青膏。“
沈硯舟取出那北郊的邸店賬目,讓其他的送去自己書房。
這家記作‘北郊的邸店’位於汴京東水門外七裡處,毗鄰麥糠巷——此處為遼夏私貨集散地,距官辦夷門倉僅三裡卻無巡檢司管轄,販夫走卒與太學生狎妓隊伍常在暮色中交錯。
青瓦簷角耷拉著半截褪色酒旗,墨字“沈記邸店”被雨水蝕成“沈己屍占”。
土牆裂著五指寬的縫,野蒿從地磚縫裡竄到人腰高。
前廳梁柱蛀出蜂窩眼,雨天能瞧見水線順著蟲洞淌成珠簾,賬台後頭的《邸店則例》被蟲啃得隻剩“凡商客宿,每驢馱抽五文”半句。
馬廄頂棚塌了半邊,三匹瘦馬和野狗擠在漏風的草料堆裡取暖。
沈老夫人力不從心,就算三十六座邸店分出三成給沈延打理,手上還剩下二十六家,平時並非事無巨細的報告,隻是看看賬目流水。
大廳候著目光精進的孫泥鰍掌櫃,瘸腿的馬夫老胡,啞巴廚娘阿醜,四個病怏怏的小廝搭著一個瘌痢頭賬房。
沈硯舟捏著庫房鑰匙插入鏽鎖,銅綠簌簌落滿袖口。
門軸“吱呀”一聲驚起梁上灰鼠,躥過黴濕的地麵,露出底下被蟲蛀成篩子的防潮木架。
“上月不是報過二十貫修葺銀?”沈硯舟指尖抹過滲水的磚縫。
早在馬車,沈硯舟就翻閱了儘三個月的賬目,這些個家夥真當自己是酒囊飯袋的紈絝,一個勁的瞎糊弄。
孫泥鰍搓著手湊近:“二爺明鑒,這雨雪比往年刁鑽,您聞聞這黴氣——哎,老胡!還不快帶人抬石灰!”
沈硯舟清楚哪裡是雨雪刁鑽,而是他們貪墨肆意。
邸店除堆放貨物外,也兼住商客。
商客帶著貨物住進邸店後,邸店主人與牙人為商客作中間人,將貨物賣出,或再購買貨物。
這樣邸店就發展為客商交易的場所,具有倉庫、旅舍、商店多種性質。
這家店的日進200文房錢,月收3貫貨棧錢,牲口錢驢馬駱各異。
此時的倉庫不像存放貨物的地,那麼貨棧錢隻有可能是替逆旅商人分銷貨物的差價。
馬廄負貨的兩匹棗馬是這邸店中最有精神的。
戌時歸家,正好掐上柳含煙回家的點,同她一起吃晚飯。
沈硯舟裹著冷氣的大氅,帶著他的怒氣,照例踢開臥房的雕花門。
兩邊因為沈二爺的日常行為已經用木條加固了門楣。
沈硯舟正撞見柳含煙執箸夾起水晶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