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散喬伊伊鬥篷上的細雪,她將掌心貼在隆起的小腹,隔著三層夾棉襖子仍能感受到血色蓮花紋的灼燙。
青石板路上的冰晶折射著碎金般的光,醫館簷角垂落的冰淩裡,那抹太醫院獨有的纏枝紋金箔刺得她眼眶生疼。
"小姐當心!"翠兒慌忙攙住差點滑倒的喬伊伊,桐木匣裡的藥丸撞出清脆聲響。
方才在繡坊門口,陳公子贈藥時意味深長的眼神突然浮現在喬伊伊眼前,那抹沉香裡分明混著西域龍血竭的味道。
醫館門前的藥童挑起厚重的棉簾,濃苦的藥氣撲麵而來。
喬伊伊望著診室牆上懸著的《黃帝內經》帛書,檀木診台邊緣磨損的漆皮下,隱約露出半枚帶刀痕的暗紋——是五年前北境軍醫營特有的標記。
王大夫搭著脈的手指突然一顫:"夫人近日可曾接觸過南疆蠱草?"銀針在燭火上轉過三圈,刺入虎口時帶出縷縷青煙。
喬伊伊盯著腕間若隱若現的梵文,想起昨夜替城西布莊繡百子千孫圖時,繡線突然無風自動地在緞麵上遊走出蓮花紋樣。
"胎息有異,需得用雪山參配著天山雪蓮做藥引。"王大夫展開藥方,狼毫筆尖在"鹿胎膏"三字上重重頓住,"這些藥材...約莫二十兩紋銀。"
翠兒"咚"地跪在冷硬的青磚地上,懷中緊緊抱著裝繡品的包袱。
喬伊伊卻挺直脊背,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帕角並蒂蓮在晨光中流轉著奇異霞彩:"您可見過能用七色絲線繡出《璿璣圖》的繡娘?"
診室忽的暗下來,北風卷著雪粒子拍打窗欞。
王大夫舉著繡帕湊近琉璃燈,八百四十一字回文詩在蓮花蕊中纖毫畢現。
當他看清"思君如滿月"五個字竟是用胎發繡成時,藥櫃最上層的紫檀盒突然發出金石相擊之音。
"這是..."老大夫白須微顫,正要伸手觸碰繡紋,喬伊伊突然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
診室裡的三七草無風自動,牆角的忍冬藤悄悄爬上藥秤,在她袖口綻開米粒大的花苞。
翠兒驚呼著扶住踉蹌的喬伊伊,發現她後頸已覆滿細密汗珠。
血色蓮花紋此刻紅得妖異,竟與冰淩裡凍結的金箔產生共鳴,震得藥櫃上的銅鎖叮當作響。
王大夫突然轉身推開西窗,寒風裹著碎雪撲滅了兩盞油燈。
"夫人可識得太醫院院判周大人?"他枯瘦的手指劃過藥方上某處墨跡,"上月十五,有位貴人拿著嵌紅寶的纏枝紋金盒來配過安宮牛黃丸。"
喬伊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腕間梵文突然浮出肌膚。
她想起被趕出王府那夜,繆孤城戰甲上的釉色在月光下泛著同樣詭異的紺青。
醫館後堂傳來瓷器碎裂聲,似是有人碰翻了煎藥的陶罐。
"這些藥材..."王大夫突然將藥方撕成兩半,"就當老夫投資夫人的繡品了。"他轉身取藥時,腰間玉佩撞在紫銅藥碾上,露出半枚殘缺的虎頭紋——正是三年前繆孤城麾下先鋒軍的標識。
窗外傳來馬蹄踏碎薄冰的脆響,喬伊伊剛要道謝,喉間忽然湧上腥甜。
她最後看見的是翠兒驚恐瞳孔中映出的畫麵:自己腕間的血色蓮花破膚而出,藤蔓般纏上藥櫃裡那支百年老參,而醫館門前的冰淩正以詭異的速度融化成血水。
琉璃燈芯爆出朵燈花時,陳公子鴉青色的織錦鬥篷已掃過醫館門檻。
他屈指彈落肩頭積雪,腰間那枚錯金螭紋玉佩堪堪擦過藥櫃邊緣,驚得銅鎖裡暗藏的銀鈴叮咚作響。
"喬姑娘的《璿璣圖》可還欠著在下一幅裝裱。"他抬手按住翠兒要跪拜的姿勢,玄色麂皮靴碾過地上碎成兩半的藥方,"王老,上月典當行送來支三百年份的雪山參,記在陳家賬上便是。"
喬伊伊扶著診台要起身,腕間血色蓮花紋突然纏上袖中銀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