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當上棲著的麻雀忽然驚飛,喬伊伊低頭凝視自己投在染缸中的倒影。
水麵浮萍不知何時聚成旋渦狀,井水泛起的翡翠色波光裡,她看見母親留下的禁步裂紋中滲出幽藍微光,仿佛有藤蔓要從玉玨裡破繭而出。
喬伊伊指尖撫過染血的孔雀藍絲線,井水裡倒映的翡翠色光暈忽然扭曲成旋渦。
白玉蘭簌簌抖落的花瓣撲在賬冊上,將那個"擴"字染得香氣四溢。
"勞煩各位娘子把繡樣鋪在青石板上。"她攏住被夜風吹散的碎發,腕間禁步叮咚作響。
當第一縷月光穿透雲層時,繡坊四周的爬山虎突然瘋長,藤蔓在黛瓦間織成碧色穹頂。
翠兒目瞪口呆地看著夜來香在石縫裡綻放,淡黃花蕊吐出螢火蟲似的光點。
正要進門的布商娘子們齊齊頓住腳步,有位穿丁香色比甲的婦人忽然紅了眼眶:"這香氣...竟像極了兒時娘親熏被褥的百花香!"
喬伊伊扶著繡架微微喘息,腹中胎兒突然翻了個跟頭。
她看到青苔順著牆根爬上貨架,在雲錦緞麵上洇出山水暗紋。
當周繡女那隻波斯貓溜進來時,廊下的文竹突然暴漲三尺,翠色竹葉將貓兒溫柔地推了出去。
"東家,我要二十匹這種會變色的料子!"胭脂鋪老板娘攥著月華錦不撒手,"方才在燈下分明是雨過天青色,這會兒對著月光又成了孔雀藍!"
子時的更鼓聲傳來時,喬伊伊的指尖已經凍得發青。
她借著添茶的功夫觸碰窗台上的多肉,胖乎乎的葉片立刻蜷起來蹭她手背。
突然有溫熱的呼吸拂過後頸,她轉身時險些撞翻青瓷瓶——繆孤城不知何時混在客商裡,玄色勁裝上沾著夜露,正用劍柄幫她壓住快要滑落的繡樣。
"王爺何時學了梁上君子的本事?"她故意把繡繃往他那邊推了推,金絲銀線突然在月光下流轉生輝。
繆孤城的手掌懸在並蒂蓮上方,修補斷線的動作笨拙得像在馴服野馬,劍繭卻被絲線勾出細小紅痕。
三更梆子響過第七聲,最後一位客人抱著錦緞心滿意足地離開。
喬伊伊剛要起身就晃了晃,打翻的茶盞被繆孤城淩空接住。
他解下大氅裹住她時,袖口掉出個繡著兔子的香囊——正是她去年七夕落在梅林的舊物。
"彆動。"低沉的嗓音擦過耳畔,繆孤城用劍尖挑起她裙擺的褶皺。
染著紫斑的衣料在燭火下泛出詭異光澤,與周繡女鞋底的汙漬如出一轍。
他指尖燃起幽藍火焰,灰燼裡竟爬出半隻金龜子。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爬山虎葉尖時,喬伊伊被禁步的嗡鳴驚醒。
裂紋中的藍光像活物般遊走,白玉蘭突然將所有花瓣砸向東南角。
她赤足追到染缸旁,正看見繆孤城單膝跪在青石板上,用繡著兔子的絲帕包裹她昨夜跌碎的玉鐲。
"幼時娘親說,碎玉要用月光和童謠焐著。"他仰起頭的樣子像等待鍘刀落下的囚徒,掌心的玉片拚出半輪圓月,"就像...就像""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那首......"
晨霧被急促的馬蹄聲踏碎,李謀士的轎輦撞飛了門口的石榴花盆。
喬伊伊下意識護住小腹後退,腕間碎玉突然懸浮在空中。
她看見繆孤城佩劍上的青金石墜子開始滲血,而自己投在染缸裡的倒影,正緩緩長出藤蔓纏繞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