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愛軍團進行出書事業的同時,奇跡先生在一個燈光昏暗的房間內叼筆寫信。他所在的小鎮遠離小馬穀,甚至在小馬利亞的另一邊,如果沒有指引,除了郵差,沒有任何小馬能找到這裡,但他找到了,而且暫時住了下來。
寫完後,他舒展筋骨,接著推開房門走到外麵。迎麵就見到許多膚色黯淡的小馬,臉上都掛著強行的笑容;他們身後是一排一模一樣的房子,和這些小馬一樣沒有任何特色,奇跡先生的房子屬於平行的另一排。
整個小鎮隻有兩排房子和中間的街道,簡單到極致,街道儘頭是一幢稍微高點的房子,那既是鎮長的家,也算鎮政廳。見奇跡先生出來,一匹體色明顯更亮的雌性獨角獸立刻走過來搭話。
“怎麼樣?準備好徹底融入平等鎮了嗎?”
“我來就是為融入你們的,但請多給我點時間。”奇跡先生自然地說。“我喜歡慢慢來。”
這個獨角獸就是平等鎮的鎮長,她全身為淡紫色,有著長長的深紫色鬃毛和尾巴,上有青綠色挑染;她額前的鬃毛梳成齊劉海,就和這個鎮子的其他雌駒一樣。她的名字叫星光熠熠。
“慢慢來?好吧……”星光熠熠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絲變化。“我理解。但請你儘快做出決定,畢竟大家為讓你加入進來費了不少心血,總不能讓大家‘失望’,對吧?”
“當然,當然。”奇跡先生笑著答應,然後就準備去鎮門口等郵差。在走之前,他對星光熠熠說:“如果我有任何疑問,能請你幫我解答嗎?”
“隨時都行。”星光熠熠掛著強行的笑容,目送奇跡西安生遠去。過了一會兒,她臉一沉,喚來一個鎮民。“最近他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嗎?”她問,語氣乍聽上去很平和,但似乎暗地裡藏有刀槍。
鎮民咽了一口唾沫,說:“沒,沒……他除了寫信就是閒逛。”
星光熠熠盯著這個鎮民的眼睛,幾秒後突然笑道:“那就好,繼續關注他,有什麼動靜都要告訴我。”說完便向鎮政廳走去。她一離開,這個鎮民才擦擦額頭的汗,長舒一口氣。
顯然,這個鎮子一點都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樣祥和,實際上暗流湧動,每個鎮民都在互相監視彼此。這沒什麼難發現的,隻要一背對某些小馬,立刻就如芒在背。
鎮民們對此習以為常,如果這是實現平等必須要付的代價,那他們願意承受。否則當初他們也不會來這裡。
星光熠熠如此重視奇跡先生,自然是因為他很特殊——一匹成年小馬,沒有可愛標誌?這正和她心意,最能證明“可愛標誌會帶來不平等”的核心理念。他表示願意加入平等鎮,前提是允許他慢慢融入進來。
但這個“慢慢融入”顯得很可疑,為防萬一,星光熠熠讓眾多鎮民暗中監視他,看他是真心加入還是想搞破壞。“平等”是她的畢生追求,她絕不容許任何家夥破壞她創建的“烏托邦”。
下午,奇跡先生準時抵達鎮政廳,要和星光熠熠談談。大概和之前一樣,又是新一輪的答疑解惑,比如鎮子的情況、鎮民的信息之類,她想。
但今天情況變了,奇跡先生提出要談“平等”這個大論題,令她有點猝不及防。“你怎麼突然想談這個了?”她繼續掛著強行的笑容問。
“因為我既然決定要加入你們,自然要好好理解‘平等’。”奇跡先生坦誠地說。“不知道在你看來,‘平等’是什麼樣的呢?”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們鎮就是‘平等’的代名詞!”星光熠熠一下子興奮起來,但隨即強壓下去,故作鎮定道。“平等鎮就是‘平等’的最好範例。”
“何以見得?”
“在這裡,小馬們不再需要擔心可愛標誌的問題。想想吧,一段友誼可能因為可愛標誌不同而斷絕,尤其是代表的東西一個天一個地時,難道不會滋生心理上的不平衡嗎?你能想象一匹天馬的標誌不和速度有關嗎?你能想象一匹獨角獸的標誌不和魔法有關嗎?你能想象一匹陸馬的標誌和魔法、天空有關嗎?有些小馬就有這些困擾,因為可愛標誌是宿命的、無規律的,小馬們不能決定自己的標誌,因此當標誌可能影響交際甚至生活時,他們沒辦法改變,隻能默默忍受。
“但在平等鎮,一切都不同了。小馬們不需要考慮彆的問題,因為他們的標誌完全相同。沒有歧視,沒有優越感,沒有自卑,沒有嫌隙,大家和睦相處,難道不美好嗎?”
星光熠熠越說越興奮,仿佛未來的美好藍圖就在眼前。即使這藍圖脆弱得一撕就碎,即使藍圖背後是全身心都遭到壓製的鎮民,即使這一切都是假象。
“僅僅消除可愛標誌,就能達到‘平等’嗎?”
“可愛標誌隻是表象的東西,它實際上代表的是天賦。在我們看來,可愛標誌這種混沌的、無法自主決定的東西隻會導致同樣的混亂。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假如你對魔法很感興趣,結果卻獲得了完全不相乾的標誌,而你朋友的標誌恰好就是你最想要的,怎麼可能不影響友誼呢?又比如,你和朋友同樣熱衷魔法,結果他的天賦比你高,或者你的天賦比他高,怎麼可能會心理平衡呢?心理一不平衡,裂痕就產生了。也許更糟,某匹小馬的天賦導致他目中無馬,這樣傷害的小馬就更多了。隻有彼此相同,才會帶來真正穩固的友誼。”
“可是這真的值得嗎?”奇跡先生適時問道。“為了維持友誼而放棄自己的天賦……感覺有點‘因小失大’。”
星光熠熠直搖頭,眼神閃過一絲傷感。“也許你沒有因此失去朋友,所以你無法理解;但相信我,我深有體會。可愛標誌,或者說天賦,這種罪惡的東西就不該存在,隻有放棄它,才能迎來更美好的生活。”
“也許吧,但你得想想,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可愛標誌,和那些有標誌的小馬相處也沒有任何問題。而且,如果可愛標誌全是壞處,大家又怎麼會瘋狂追求它呢?”奇跡先生一邊說,一邊故意展示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腿根部。
“等你真正融入進來就知道了。”星光熠熠輕易帶過。“我保證,等你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一定會真心認同我……我們的理念。”
“我來這兒可不隻是為了談可愛標誌。”奇跡先生打斷道。“我來這兒,是因為聽說這裡是真正的‘烏托邦’。難道僅一個‘平等’就能塑造一個世外桃源嗎?”
“目前隻能說我們正在穩步實現這個目標。我設想的理想社會,每匹小馬都絕對平等,勞動是每匹馬的義務,以作為享受其他小馬貢獻的回報,而不是單純為了一己私利。所有房子都是一樣的,夜不閉戶;所有小馬的穿著都是一樣的,看不出高低貴賤;所有小馬的天賦都是一樣的,所以不能從出身斷定他們的職業。每匹小馬隻按照社會所需勞動,所以工作沒有高低貴賤。小馬找不到可以區分彼此的地方,所以自然不需要區分,沒有區分就沒有可以割裂彼此的東西。大家生活在集體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你說的很好,可你要如何具體安排每匹小馬的工作呢?”
“根據鎮子的需求來。我會根據鎮民數量製定各項指標,從而定下各種工作的數量。每匹小馬抽簽決定自己的職責,定期重抽以重新分配,以體現絕對的公平。毋須擔心這些工作對誰有利或不利,因為大家都沒有標誌,也沒有天賦,對任何小馬來說,所有工作都沒有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