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四樓之上頓時陷入一片寂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原本的清靜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寂然。
俞客感到珠簾之後,兩道目光緩緩睜開,仿佛穿透了簾幕,直直落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繼續道:“謝觀,曾有幸窺見仙界。”
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與期待,緩緩問道:“那仙界……是何等模樣?”
“可有長生不老的仙人?可有禦劍飛過雲海的不老仙?”
“月宮蟾宮之中,是否真有仙子翩然?”
俞客微微沉吟,隨後平靜答道:“謝觀未曾見過。”
蒼老的聲音驟然一滯,喃喃低語:“沒有……仙人嗎?”
語氣中透出幾分失落。
俞客卻忽然輕笑一聲,“謝觀雖未見過那傳說中的仙人,卻見到了眾生百態。”
中年男子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幾分疑惑與好奇。
“眾生百態?”
俞客緩緩道來,聲音清朗而堅定:
“此番世界,我見眾生,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越發清亮,穿透了四樓的寂靜。
“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
“百姓皆有所計,皆為自己而活。”
話音鄭地有聲!
四樓之上依舊無聲,仿佛連呼吸都變得輕微。
珠簾之後的目光依舊凝視著他。
俞客微微一禮,最後沉聲道:
“此番仙界,天下為公,人人如龍。”
話音剛落。
一道由衷的笑聲響起,帶著幾分感慨與讚歎:“人人如龍?”
在這人間,“龍”乃帝王之象征。人人如龍,便意味著人人皆可為帝王,人人皆可主宰自己的命運。
中年男子的聲音中透出真正的欣喜,仿佛心中的某種期待得到了回應,語氣中滿是欣慰:“真乃是仙界也。”
俞客自然聽出這是三先生的聲音,恭敬答道:“謝觀也是如此認為。”
中年男子的聲音再度響起,語氣中帶著幾分賞識與期許。
“謝觀,你很不錯。”
“至於三真一門之事,書院會為你擔保。”
稍作停頓,他又問道:“謝觀,你可願來書院?”
俞客聞言,微微一怔,心中雖然從“鯤虛鼎”的提示得知這次應該有驚無險。
卻有沒想到,書院會邀請他加入。
算是意外之喜!
三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微微一笑,語氣溫和而篤定:“你無需擔心,大齊朝堂也不會為難你。
“三真一門的事,從此不會再有人提起,就此揭過。”
“下去吧。”
俞客緩緩點頭,三先生能當著蘇相的麵前如此說,自然是沒有問題。
神色恭敬地向三先生行了一禮,卻有沒有忘記蘇相。
隨後轉身退出四樓。
謝觀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樓梯的拐角處。
隨著俞客的離去,四樓之上再度陷入一片靜寂。
片刻後!
三先生輕笑一聲,打破了沉默:“物新,你似乎不太高興?
“莫非真對這‘仙界’感到失望?”
對麵的老人緩緩搖頭,神情中帶著幾分悵然。
“倒也說不上失望,隻是……這並非我心中的仙界罷了。”
老人話鋒一轉,打趣道,“你收謝觀進書院,莫非也想代師收徒。”
三先生輕歎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與沉重:“書院這條脈絡,早已爛在人間。謝觀是個清清白白的人,我不忍見他沾染這一脈的因果。我隻想給他一個讀書修行的清淨之地,至少……在我還在世的時候。”
他說完這話,目光卻緩緩轉向蘇景,眼中似有深意。
蘇景聞言,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師兄,你彆把我想得太壞。”
“謝觀這樣的少年郎,如今就算是看一眼,也讓人覺得如霽月清風,心生歡喜。隻不過……”
他頓了頓,語氣中多了幾分冷意,“隻要他不攔我的路,便相安無事。我走我的獨木橋,天下人走他們的通天大道,各不相乾。”
三先生眉頭微皺,語氣中帶著幾分憂慮:“可是,你的路……未免太過極端。若你一人得道,天下恐怕又將陷入千年動亂。”
蘇景卻毫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淡淡道:“我死後,管他洪水滔天。”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蘇景的聲音冷冽,“我蘇景不是三真陸沉,飛升之路就在腳下,我為何不走?為了那所謂的天下,得了千年盛名又能如何?最終不過是一捧枯骨罷了。我倒希望天下人都是那般‘大義凜然’之輩,正好為我讓出一條路來。”
三先生長歎一聲,臉上浮現出一抹悲苦之色,目光中滿是痛惜:“物新,你何時成了這般模樣?”
蘇景冷冷一笑,眼中沒有絲毫波動,語氣中帶著幾分譏諷與自嘲:“師兄,我從小便是如此。”
“我與你們不同——二師兄天生便是修道之人,而你,出生便立於寶山之上,俯仰皆是錦繡。”
“而我呢?不過是陋巷中的一個賣炭郎之子罷了。”
“如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拚了命才掙來的。你們不懂,也永遠不會懂。”
老人臉色不變,隻是語氣多了幾分激動。
這是蘇家甚至朝堂之上從未見過的一幕。
堂堂大齊的蘇相,竟然會露出如此神情。
“抱歉了,師兄。”
四樓之上,再度陷入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