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當個好聽眾,想好好喝口茶——織田信長很會享受,也不知道從哪搞來的茶葉,竟然幽香泌人,入口回甘,比他高價買來的還要好,給織田信長喝真是糟蹋——但織田信長卻不肯放過他,目光轉到他身上,重複問道:“你說,我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原野伸手示意池田恒興幫他添茶,並沒有想出風頭的意思。
織田信長經過這麼多糟心事後,倒也有些想法,這會兒也想整理一下思緒,摸著下巴上剛長出來的柔軟胡子問道:“你說,把他們都挪到那古野城去住怎麼樣?”
原野看了他一眼,眼見躲不過去,也就實話實說:“兵農分離是個好辦法。”
“兵農分離嗎?”織田信長一聽忍不住沉思起來,感覺這個詞很貼切,完美符合他心中一些隱約浮現卻難以確定的想法,一時倒也認真起來,探身問道,“你覺得這可行嗎?他們會願意去嗎?”
這個“兵”,指的是武士,不是士兵。
他想把在地豪族手裡的人口都弄到自己手裡,最近就在想把這些在地豪族都遷到那古野城城下町去住,這樣他可以親自盯著,遇事需要調用人力,讓他們無法推托。
隻是這也隻能想想,怎麼讓這些在地豪族搬家去那古野城城下町,卻不會把他們逼反了,他一直沒想到什麼好辦法,現在突然發現原野竟然能跟上他的思路,忍不住就想交流一下。
嗯,也不算突然發現,以前他就覺得原野頗有才能,有所堅持,性格獨特,格調雅致,非常像他,也是個出色的“傾奇者”,思路非常清奇詭異,能看到庸俗之輩看不到的未來,都是彆人眼中的非正常人類。
現在一細談,果然如此,他眼光從無差錯!
隻是原野本身並沒有多少料,他又不是曆史專業的學生,隻是知道幾個名詞罷了,不過給織田信長幫點小忙他還是樂意的,畢竟織田信長早一天把尾張的爛攤子收拾好,他就能早一天安穩做生意,就能早一天進退自如。
這對他也是有利的,他倒是認真想了一會兒,才搖頭道:“現在很難,幾乎做不到。”
“是嗎?”織田信長也沒多失望,畢竟他想了好一陣子了也沒想到好主意,隻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原野一時想不出來也算正常,他就算多少有些暴躁也不會因此發怒,隻是獨自凝神思考。
“也許,可以從農兵分離開始。”原野還在想呢,邊想邊整理思路邊說。
“農兵分離?”織田信長也確實思維敏捷,隻是字序調換了一下,他立刻明白過來意思,沉吟道,“招募更多郎黨家子嗎?”
“以尾張的情況,隻能以絕對的實力壓服他們,才能讓他們心甘情願把權力交出來,除此之外彆無他法。”原野又喝乾了茶,這次池田恒興馬上就給他又倒滿了,眼睛很亮地望著他,而原野又喝了一口,才繼續往下說道,“大部分郎黨也要種地,平時會分散在各處,招更多郎黨意義也不大,還是招一些……隻打仗的人比較好。”
織田信長又是沉吟片刻,覺得這主意很妙,以在地豪族的動員速度,單把農夫從各個村子裡揪出來編隊發武器,就需要兩三天的時間。那有支隨時能出戰的隊伍,抬手就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更能長期訓練,保證軍隊的戰力……
之前他隱約就有這種想法了,不然也不會專招那麼一群年輕的郎黨,沒事就跑去操練,現在經原野提醒,越想越肯定,越想越覺得原野就是他的貼心人,竟然能和他想到一個地方,都有點知己的味道了。
他直接給予了肯定:“你說的對!確實該農兵分離,然後再兵農分離!”
當然,這還需要大量的金錢物資,想編一支常備軍沒那麼容易,想一直養著上千甚至幾千人口不事生產專職操練作戰更沒那麼容易,不然在地豪族們也不會直接抓農夫打仗,所以單靠他手上的積蓄肯定不夠。
隻是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彈正忠家從祖上就擅長搞錢,而且經原野點醒後,以前一些關於怎麼搞錢的模糊想法,也能直接確定下來了,倒不需要原野再替他理順思路。
他一時看原野的目光都柔和下來,越看他越英俊,忍不住又想舊話重提,隻是話題很跳躍,“奧陸清兵衛受傷了,你知道吧?”
“知道。”原野隨口應了一聲,奧陸清兵衛在“海津之戰”中騎馬突擊,衝在最前麵,混亂中馬被捅翻了,摔破了頭和摔斷了一條胳膊,還是他給包紮上的夾板。
“那你去當個莊頭代官吧!”織田信長上次剛打了敗陣,不好意思讓原野納頭就拜,請他喝酒都弄得彆彆扭扭,場麵十分尷尬,但這次不同了,他剛剛大勝一場,覺得自己非常有“明主之相”,又開始想把原野收入囊中。
甚至因為原野上次態度強硬,一點麵子也不給,他還願意稍稍讓步,覺得原野不喜歡當小姓,大概是品性高雅,不喜歡名利場和人際交往,那先當個莊頭代官也可以,正好他也能順手把奧陸清兵衛這總杠他的老派死板杠精家臣擼了——以前擼不了,是因為無人可換,他收的家臣小姓大部分都年紀很小,都沒經過什麼事,真派去竹內莊當莊頭代官,掌握著二三百郎黨和大量出產,他都不放心。
現在有原野在,也算正好,可以先讓他乾一段時間莊頭代官適應適應,然後再把他提到身邊來同榻而眠,共商大事。
原野還是不願意去,他又不是自己賺不到錢,為什麼要去管個破莊子撈那點油水,直接道:“我不想給人磕頭,所以……還是多謝了!”
說罷,他覺得有點太生硬了,以後還要在人家的地盤上做生意,太生硬了不太好,又補了一句,“還請殿下海涵。”
織田信長這次倒沒臉色發黑,有可能原野一直不給他麵子,他有點習慣了,而且也開始覺得原野確實是個“高人雅士”,既不愛名,也不愛利,更不愛色……應該是不愛色的,看他身邊侍女的搞笑樣子,這樣他都能忍受,九成九也不好色。
不愛名利色,那就是真的雅士了,他對這樣的人發不出脾氣,更何況他看原野有點像知己,而人對知己總是願意多容忍三分的,他也不例外。
他“唔”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起身就準備走,但卻也是大方豪爽的性子,不想白占原野的便宜,順手就取下腰間鑲金嵌銀的脅差,隨手就要拋給他。
但脅差都拿出來了,他又擔心原野這死硬性子不肯要,又不給他麵子,弄得他下不來台,微一猶豫便扔給了阿滿,直接走人了。
他要回去好好想想怎麼賺錢完成“農兵分離”,然後再來一個“兵農分離”,好把尾張所有的窩囊廢豪族全控製起來,讓尾張變成他一個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