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見過寧寧,滿足過懷古之心後,倒也沒再做什麼失禮的事,隻是溫言誇獎了寧寧和阿稱兩句,便繼續和淺野長勝閒聊。倒是淺野長勝對閒聊沒什麼興趣了,反而很關心他個人情況、未來誌向,語言間多有試探。
原野也沒在意,又敷衍了一陣子便早早告辭,連淺野長勝留飯都委婉謝絕了——來日方長,初次登門能混個臉熟就行了,以後他還會經常來騷擾淺野家的,循序漸進即可。
淺野長勝倒是真心想留他吃頓飯,想多了解了解他,隻是見他去意甚堅也不好勉強,也就客客氣氣將他送出大門,而兩個人正客套著“依依惜彆”呢,遠遠有馬隊奔馳而來。
路兩側的庶民行商紛紛躲避,實在躲不過的就跪倒在路邊,眼睛盯著地麵,絕不抬頭。原野和淺野長勝當然不必如此,不過原野看到馬隊還是微微驚訝,好像是織田信長的馬回眾,隻是沒有豎起馬印等識物,似乎隻是日常出行。
果然,在一小隊馬回眾過去之後,織田信長騎著一匹雄壯的駿馬,帶著大隊近侍家臣經過淺野長勝的家宅門前,看到原野站在路邊微微一愣,直接勒馬停了下來,一臉奇怪地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來拜會淺野大人。”
“哦?”織田信長轉頭瞧了一眼淺野長勝,麵露疑惑之色,竟然直接問了,“他找你有什麼事?”
淺野長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也拿不準原野到底是來乾什麼的,馬上看了原野一眼,而原野也沒想到織田信長這麼愛管閒事,連他訪友也要詳細問問,隻能接過話頭,答道:“隻是久聞淺野大人之名,特意上門拜訪一下,並無其餘雜事。”
織田信長再看看二人,疑惑之色不減卻也沒追問,隻留下一句“醬油不錯,回頭送幾桶過來”便又繼續催馬往前走了,不過邊走邊向身邊一名壯漢輕聲問著什麼,而那名正坐在馬上打瞌睡的壯漢揉了揉眼,轉頭仔細瞧了原野一眼,目光掠過他身邊的阿滿時微微一愣,對織田信長說了一聲就脫離馬隊,遠遠又兜了回來。
原野也沒在意,和淺野長勝道彆完正準備帶阿滿和阿清走人,不料叫了一聲阿滿,阿滿阿清都沒反應,順著她們的目光一瞧,正看到那名壯漢慢慢溜著馬回來,不由奇怪道:“怎麼了?”
阿滿麵色難得鄭重,看不出平時半點上竄下跳的樣子,伸手輕輕將他往身後一擋:“那個人……不對勁!你離遠一點!”
原野頓時也謹慎起來,隻是也沒順著阿滿的意思後退,手伸進了懷裡,同時仔細瞧了瞧那名壯漢,隻見他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高六尺,體格魁梧壯碩,一頭亂發如獅鬃般披散在寬闊的肩頭,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藍色直襟,腰間斜插著一柄陳舊打刀,刀柄纏著的粗糙麻繩已被汗水浸得微微發黑,而且上麵還掛著一個油光鋥亮的酒葫蘆——這個人看起來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豪邁與不羈,倒是曰本這個島國上很少見的氣質。
他正仔細打量這名壯漢之時,這名壯漢也溜著馬過來了,遠遠就翻身下馬,正直朝他們走來,還一臉微笑,很和善的樣子,而阿清突然從原野身後一步繞出,微微歪頭,斜望著地麵,但手輕輕握住了刀柄,聲音清冷道:“止步。”
阿滿也同時把原野斜推一把,借力斜跨一步,手也搭到刀柄上,微微彎腰,和阿清形成夾擊之勢,豆豆眉趴趴著,死死盯著這名壯漢,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隨時準備攻擊壯漢的左手弱側肋一樣,嘴上沉聲道:“站在那裡就可以了,說話我們聽得到!”
那名壯漢看看她倆,又衝原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真停下了步子,但沒理會正麵麵對著他的阿清,隻是歪頭望著阿滿的眉毛回憶了片刻,笑問道:“你是阿滿吧?泉平次師匠的傳人?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阿滿身姿沒動,依舊保持著隨時能彈起的樣兒,隻是嘴上問道:“你見過我?”
“當然,不過那是……七八年前了吧!也許時間更長一些。”壯漢這會兒似乎心情不錯,還笑著拿手比劃,“那時你就這麼一丁點大,但模樣倒沒怎麼變。”
“是嗎?我不記得你了。”阿滿腰又彎了一分,握在刀柄上的手又緊了緊,沉聲問道,“你……認識我們家老頭子?”
那名壯漢輕輕搖頭,退了半步,灑然一笑:“誤會了,誤會了,不需要這麼緊張,我和泉平次師匠沒有仇怨。相反,當年我受過他不少恩惠,現在看到他的傳人,所以才過來打個招呼——泉平次師匠身體還好嗎?現在也在尾張?”
阿滿依舊沒有放鬆的意思,但微一猶豫,還是答話了,“他身體好得很,不過這些年變懶了,現在在甲賀村子裡種地呢!”
“唔,這樣啊,那真是可惜了,原本還想和他商量些事情。”那名壯漢臉上遺憾之色倒不像假的,說完衝阿滿又笑了笑,再讚許的看了阿清一眼,便轉身準備走人。
“等等,這位大人怎麼稱呼?”原野也看出他不是一般人了,畢竟阿清後頸上的纖細絨毛都崩起來了,像炸了毛一樣,需要趕緊問問底細——之前在戰陣上,阿清都一派風清雲淡的樣兒,連點精神波動都沒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緊張。
那名壯漢回過頭來,表情依舊很友善:“勞野原大人動問了,您叫我新酒丸就好,不必如此客氣,畢竟……以後我們打交道的時間還長著呢!”
言罷,他就翻身上馬,追織田信長去了。
阿清這才緩緩放鬆下來,直起身,默默退到原野身後,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阿滿則按著左胸使勁揉了揉,又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低聲罵罵咧咧。
原野沉思片刻,沒搞明白他最後話的意思,忍不住向阿滿問道:“新酒丸……他是誰?”
阿滿又吐了口唾沫,但嘴巴太乾,吐出來的唾沫掛到了嘴邊上。她趕緊擦了擦,一肚子不滿:“長成這鬼樣子,一頭亂毛,還帶著麻繩刀,應該是尾張饗談鄉的那個豪鬼了,但叫不叫新酒丸我不清楚,可能隻是新起的名字,而且他的過去我也沒怎麼了解過,隻大概聽說過他以前的一些爛事——他以前在甲賀、伊賀和京都一帶浪蕩過很長時間,喜愛和彆人決鬥,經常沒理由亂殺人,前前後後有幾十名好手死在他手裡,是當年很有名的殺人豪鬼。
反正這家夥不好惹,他……我感覺他應該能輕鬆殺掉我和阿清,也就……兩三刀的事吧!阿清應該能抗兩刀半,我……大概也跑不掉。”
說完她又低罵了一聲,“真是活見鬼了,這家夥怎麼會在這裡,我長大後就沒再聽說過他的消息,他不是應該早就死了嗎?”
剛才她還以為被自家老頭的仇人找上門了,還是傳說中的人物,而她根本不擅長正麵衝突,阿清要是打不過,殺她也就是順手的事,真是差點把她嚇尿褲子。
回頭她要吃兩隻雞補一補,這太刺激了,還以為今天要掛!
“原來劍豪?”原野望著新酒丸遠去的背影,沒想到曰本戰國時代還真有這樣的人——大概是類似塚原卜傳那樣的人?一生參加三十七次合戰,和著名劍客決鬥十九次,共計斬殺二百一十二人卻毫發無傷?
阿滿遲疑一下,搖頭道:“他劍術應該很不錯,但他肯定不是劍豪,甚至連劍客都算不上。他應該是我們的同行,也該算是甲賀眾的一員,殺起人來怎麼殺都行……隻是我們一般不怎麼殺人,他不介意殺人,甚至有些好殺濫殺,是我們之中的另類!”
原野緩緩點頭,心裡明白了,看樣子這位新酒丸是織田信長剛剛挖掘出來的“資深忍者頭目”,織田信長大概也開始組建自己的“忍者”部隊了,看樣子壓力很不小,正想方設法提升自己的實力。
或者,他吃過幾次虧之後,也開始重視情報工作了,這才特意尋找相關人才,也算成熟了不少。
原野心裡想著,趕緊對阿滿和阿清一擺手:“我們也快走吧!”
外麵有點危險,他要回家再憋一憋,好好發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