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政秀死後,織田信長沉寂了一段時間,一直等到秋收之後才露麵,而他露麵之後絲毫沒有像眾人期盼的那樣,來個浪子回頭金不換,變得溫文爾雅,結果還是以前的老樣子,立馬就重申了他當上家督後發布的第一條命令:修路。
不過平手政秀的死還是給他帶來了一些變化,他似乎穩重些了,沒再按著所有人的頭硬讓整個尾張下四郡都動起來,而是做了規劃,要先拓寬加固幾座大城之間的道路,而且標準也有所放寬,第一步隻要求路寬不低於兩間,以及下雨天彆變成爛泥路就可以。
這次受影響的在地豪族數量大為減少,反對聲倒沒以前那麼大了,再加上他不停派人上門喝罵,最後這些豪族倒是不情不願真開工了,隻是私下裡的抱怨聲從來沒停過,工程進度也極為緩慢。
織田信長對此毫不在乎,根本不在意那些非議聲,隻偶爾派人上門去威脅幾句,以催促工程進度,然後本人又消失了。
等他到了秋末再出現時,也沒和任何人商議,又下達了“樂市令”,歡迎手工業者和自由商人到那古野城城下町定居,隻要有人肯來就有獎勵,包括但不限於免除徭役、借給小額資金、免費批給宅地、出具花押文書公開保證人身財產安全等等一係優惠條件,一時又引起……
這次倒沒引起一片嘩然,這和在地豪族們沒什麼關係,但寺廟裡的和尚們急了。
“座”其實是一種封建行會製度,隻有加入“座”內,成為座役的一員,才能經營某項生意。這是曰本自古以來就在運行的一套工商業體係,是一種商業壟斷行為,而現在這種商業壟斷權就在寺家(和尚們)手中,一直靠收“座役錢”來創收,同時強行壟斷一些高利潤商品的銷售權。
就像之前原野想要生產售賣醬油一樣,他就屬於新興手工業者以及自由商人,但他不是座役的一員,按當前法律法規,他根本沒權利生產並出售調味品,所以他要麼去找下四郡的觀音寺一係,要麼去找上四郡的正德寺一係,在取得“座頭”許可,給寺家交了“座役錢”之後,才能開始正常生產。
他好歹有個“武士”身份,都這鳥樣了,連經銷權都保不住,更彆提一般由町民作民轉型而來的小手工業者和小商人,更是隻能任由和尚們揉搓,畢竟他們不聽話,不肯讓和尚們賺錢,和尚們是真會上門砍人的,他們養的僧兵又不是擺設。
這些新興手工業者和自由商人根本沒辦法,也就隻能忍了,但現在織田信長突然跳了出來,發布了“樂市令”——樂是自由的意思,樂市就是鼓勵自由交易自由從業,是不是座役身份無所謂,想乾哪行乾哪行,想賣什麼賣什麼,“座役錢”不用交了,由他來提供保護,以後給他交商稅就行。
這簡直是從和尚嘴裡摳米吃,和尚們忍不了,沒兩天各地寺廟的使者就齊聚那古野城,或是說動某個家臣,讓他進言勸說,或是直接赤膊上陣,麵見織田信長慷慨陳詞。
總之,他們訴求一致,要求織田信長收回“樂市令”。
一時之間,那古野城又成為風暴中心,熱鬨得很。
這可把阿滿高興壞了,像掉進瓜田裡的猹一樣興奮,天天往城下町跑,東聞聞西看看,然後聽一肚子八卦回來和原野分享,連連讚歎織田信長可真是能折騰啊,每個月都要搞點大新聞出來,真不愧是尾張國首屈一指的傾奇者,織田彈正忠家有了他,可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原野也很感興趣,以他貧瘠的曰本中古世代曆史知識,以及玩過《太閣2》的愚蠢底蘊,他當然知道著名的“樂座樂市”政策,但他還真沒想到這政策會拆開來實施——原本他還以為“樂座樂市”是一體的,會直接消滅“座”這種封建行會,展開自由貿易,把工商業的管理權從和尚手裡拿回來,結果織田信長隻乾了一半,對“座”的存在視而不見,隻要求在那古野城城下町廢除“座役”的約束。
不過細想一下,原野也能理解,和尚們並不好惹,他這樣循序漸進著來,看起來像是神經病犯了,在突發奇想,倒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緩和衝突。
這場鬨劇一直持續了近一個月,和尚們的抗議沒半點卵用,而家臣們的勸說織田信長更是當耳旁風,連搭理都懶得搭理——要是平手政秀還活著,說不定還有一定可能把他擰回來,但平手政秀已經死了,那誰都治不了他。
於是,和尚們很憋屈的回去了。
不然他們也沒招,織田信秀留下的底子太厚,哪怕織田彈正忠家現在隱隱有分裂的跡象,織田信長這新任家督更是挨了三次揍,被打得鼻青臉腫,但織田信長的實力仍然對尾張國所有勢力有壓倒性優勢,真打起來,最少最少,他也能帶著觀音寺一係或正德寺一係一起下地獄。
織田信長多少是有點瘋的,但他們又沒瘋,日子過得舒服著呢,不太想拚命。
所以,和尚們暫時忍了,隻是那古野城城下町一個地方,而且也沒有驅逐他們的座役,隻是加一些“無證營業的商販和作坊”,他們勉強還能接受。
他們回去詛咒織田信長去了,到這時那古野城才算安靜下來,而和尚們滾蛋之後不久,原野就收到了織田信長派人送來的邀請,直接送了塊地皮給他,讓他去那古野城城下町開家售賣醬油的店鋪,為後來者做個榜樣,以證明他織田信長說話算話,不是想把那些新興手工業者和自由商人騙進來當狗殺。
這正合原野之意,他對和尚們也沒好感——都出家了還搞錢乾毛線——正好不想被他們再盤剝,立馬響應織田信長的號召,讓前島十一郎去請工匠建店鋪,同時把買來的那批家子,也就是那批“老弱病殘”裡的成年女性都挑出來培訓,準備送到城下町去當售貨員。
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年年初(農曆),他在尾張的第一家店鋪就能開始營業了。
到這時,他才有點想承認自己在某方麵可能確實不如古人,至少他的性格裡就缺少這種瘋勁,敢和所有人都擰著來。
如果換成是他,大概這會兒還在瞻前顧後,思考怎麼才能在不和寺家起衝突的情況下,把“自由貿易”給辦成了,絕對不會像織田信長一樣,不管現在情況多麼糟糕,會不會有什麼不良後果,時機合不合適,先乾了再說!
大概,古今中外能成大事者,多少都得有點瘋吧!
原野小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性格缺陷,他是那種不到逼急眼了瘋不起來的類型,要被人懟到牆角了才會狗急跳牆,感覺在這方麵小小輸給織田信長一籌,但這也無所謂,他勝負心也不重,就繼續過自己的安穩日子。
很快,時間就到了冬天,尾張國上下又重新進入窩冬時節,織田信長也沒再鬨什麼妖。
原野算了算日子,沒算清楚,但估摸著該過了公曆元旦了,搞不好他來到曰本中古世代已經一年。
雖然這一年他過得窩窩囊囊,磕磕絆絆,但他好歹是帶著傻兒子活下來了,還交了些朋友,有了些人手,住進了舒服的大房子,每頓飯也都能吃得很飽很香甜。
對他來說,這樣就很不錯了,他沒有更高要求。
就是不知道明年——農曆的明年,他會怎麼樣,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能不能繼續堅持下去。
希望以後,也能這麼安安穩穩吧!
&np;lt;第二卷·尾張之虎之死·完>
&np;lt;第三卷·你好,我的領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