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長秀和前田利家帶著織田信長的殷殷囑托,立時出發,分頭置辦了禮物,又各自帶著家臣趕去彎津彙合,先在此處巡視一番做了安排,便從此處碼頭搭乘一條關船沿著海岸線南下,一路去尋找原野。
航海無聊,二人無事可做,便在總矢艙內乾坐著,而前田利家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呢,當初原野一個兩手空空,厚著臉皮賴在村民家裡開“黑診所”的家夥,沒用了三年時間,竟然能娶公主了,以後彆人要是客氣的話,都可以管他叫一聲“野原殿下”。
這簡直是火箭一般的升級速度,都能編入雜劇故事,傳唱百年。
他自己在那裡琢磨了一會兒,沒想明白,向正閉目靜坐的丹羽長秀問道:“丹羽大人,這是怎麼一回事?主公怎麼就……怎麼就突然打算把犬公主嫁給三郎大人了?”
如果能行,他也有點想娶一位織田家的公主,畢竟織田家的公主都挺漂亮的。
丹羽長秀正頭痛呢,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完成任務,睜開雙眼歎了口氣:“都是火藥害的啊!”
他主要的工作都在內政後勤方麵,和前田利家這個主要負責打打殺殺的家夥不同,很清楚內情——原野之前租借彎津那塊地皮,一開始說定一年要付兩千多斤硝,後來沒幾個月他就交了幾百斤硝給那古野城,織田信長又覺得隻拿硝石太麻煩,大手一揮,就把彎津年貢改為一年交三千斤火藥。
不交夠火藥,那他就要收回領地。這話是他親口說的,有可能是玩笑,也有可能不是。
等火藥充足了,沒了後顧之憂,織田信長便繼續訓練鐵炮足輕以及繼續擴充“織田鐵炮隊”,而火藥隻要一缺,比如打完安食真願寺一戰後火藥消耗一空,他就會立馬要求丹羽長秀重新補滿,丹羽長秀隻能繼續四處搜羅,日常派人去刮糞坑、進山找硝土、派人去界町尋找“進口走私硝”,祈求豪商們賣一點,以及派奉行去找彎津購買——彎津畢竟在自家地盤上,打著織田信長的旗號,屬於不賣也得賣的那種,比界町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豪商要好說話很多,價格也會便宜不少。
所以,彎津在實際上已經成為織田彈正忠家重要的火藥供應地,提供了織田彈正忠家一年所需火藥的六成以上。
但這同時也消耗了大量織田彈正忠家積累的財富,畢竟這時間段,硝石真的太貴了,織田信長打起仗來又沒完沒了,簡直像燒錢一樣。丹羽長秀很懷疑原野要是不跑,早晚要被織田信長找理由拿走硝石生產工藝,以便讓織田彈正忠家的硝石可以自給自足,每年能省下一大筆巨額支出。
當然,依織田信長大方的性格,大概率也不會虧待原野,到時說不定依舊會嫁個妹妹給他,把他變成織田彈正忠家一門眾,以補償他的損失。
隻是原野跑得乾脆利落,這些也就不用提了。
此外,除了火藥補給還有另一個原因。
原野突然變得如此強力,連今川家都捶不死他,應該出乎了織田信長的預料,那今天原野能從愛知郡渡海進攻知多郡並強行站穩腳跟,明天會不會從知多郡反攻愛知郡,也成功站穩腳跟?
這誰也說不準,誰也不敢保證!
特彆是他和今川家達成了和議,具體條款未知,萬一他變成今川家奇襲織田彈正忠家的先鋒,隨時能深入織田彈正忠家的腹地堅守,甚至背刺白川口防線,那問題可就不是缺少火藥那麼簡單了,彈正忠家隨時有滅亡的風險。
從這個角度來說,就連丹羽長秀都讚成嫁個公主給原野,畢竟公主養在家裡隻能白白費錢,也該發揮點實際作用才對。
前田利家不懂這些,他現在才十八九,放在現代他這年齡都有資格稱一聲“寶寶”,也缺乏曆練,心思還相對簡單,根本沒往這方麵想過,丹羽長秀也就把自己的猜測,撿著能說的給他解釋了一下——隻說了原野供應大量火藥的事,彈正忠家不想失去這麼一位“優秀的軍火供應商”,表示要是沒了原野,每年彈正忠家花在購買火藥上的錢,就要多支出一兩萬貫。
甚至就是拿著這麼多錢,也買不到足夠量的火藥,因為界町那些能溝通海外的大豪商背後都是各大寺廟,比如最大的幾家豪商就和石山本願寺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織田信長正在執行“樂座”政策,很快還要在清州城更進一步,執行“樂戶樂座”政策,正逐步在尾張下四郡廢除寺家的工商業特權。
這引起了和尚們的普遍警惕和反感,那些豪商們依托在寺家的專營權之上,自然不可能給織田信長好臉色看,要大量購買火藥可以,要麼出高溢價,要麼就先低低頭。
在曆史上,織田信長確實低頭了,為了他組建鐵炮足輕大隊的想法,在京都拜領官職後憋屈的去了界町,拜了豪商當茶道老師,也停止推進“樂戶樂座”政策好長一段時間,直到火燒了寺家聖地比睿山,以及開始暴打石山本願寺後才又開始推行,耽誤了十多年的時間。
但現在有原野摻和進來,情況有些變了,織田信長很強硬,從頭到尾沒有低頭的意思,讓他親自登門拜見,那想都彆想,根本沒門。現在更是寧可嫁個妹妹過去聯姻,也沒想著再去找豪商們服軟——他對原野隻是憤怒,不是仇恨,和隔空嘲笑他,說他是鄉下土鱉,想威逼他停止“樂座”政策的寺家、豪商相比,他還是更恨那些和尚、豪商,發誓早晚要整治他們。
“原來如此!”前田利家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原野跑了,要害織田彈正忠家損失好大一筆錢,還事關他主公的實力擴充和人格尊嚴。
他現在也開始覺得這公主該嫁了,一兩萬貫錢,都接近荒子前田家年收入的三倍了,那用個公主去挽回損失完全值得——曰本戰國時代公主不算稀罕,目前在戰國時代剛開端,就大約有三千五百八十名以上的公主,要公開拍賣一個,都未必能賣到一萬貫永樂錢。
丹羽長秀悠悠歎了口氣,還在憂心原野肯不肯娶,畢竟原野看起來和織田信長真的是一種人,兩個人腦子都有點問題,乾起事來很出乎他人預料,也都喜歡獨斷專行,想一出是一出,會不會願意結為姻親,真的說不準。
他又閉上雙眼,摒棄煩惱憂愁,開始閉目養神。
主要是他有點暈船,目前太年輕,出門太少,還不太習慣走海路,越煩心越想吐。
…………
原野還不清楚織田信長打算當他大舅哥了,還在憂心織田信長發神經來找他算賬,畢竟織田信長在他心裡,和阿滿差不多,也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家夥,乾出什麼事來也不稀奇。
他在今川家撤離後的這十天裡,重新整編了隊伍,做好了遭到海上小規模突襲的準備,又親自帶人收斂了戰死者的遺骨,在北山之上建了一片公共墓地,由阿滿親自客串“小和尚”,舉行了盛大的安葬儀式,並當眾頒布了優渥的撫恤條件,以安撫人心——阿滿精通“活命流陽之術”,能扮演“虛無僧”之類佛門角色,目前領地裡隻有她一個人會念《地藏王菩薩度亡經》,缺了她葬禮還真辦不了。
隨後,原野親自帶頭,身先士卒,各種刨地砍樹,又開始努力建設新領地,企圖快些恢複實力——現在他相信毛利元就一天隻吃半碗豆子飯,親自下田種地的傳說了,估計當時毛利元就也被人揍得不輕,不得不親自帶頭乾活以振奮人心,和他現在一個鳥樣。
順便,他把這處無名荒野命名為“新彎津”,意思就是“彎津人的新家園”。
他的起名能力有點爛,但他是領地的一代目,沒人敢反對他,除了阿滿嘀咕了兩聲之外,這名字就正式定了下來。
在新彎津,一切都需要重頭再來,現在除了防禦工事,連幢正經的房子都沒有,但原野也不後悔,就仔細操持,努力乾活,從搭屋建房到開墾田地,什麼都肯乾。
他的領民也很配合,大概勞動人民忍耐力都很強,隻要還能吃得上飯,哪怕僅能糊口保命就不會惦記著去造反,去推翻上位者,完全不在意原野一意孤行,把他們坑成了這樣。
相反,因為原野以前欠了一屁股債(從竹內莊就開始欠了),這次“新彎津之戰”又許諾了許多戰功獎勵,再加上這塊領地已經確確實實屬於他所有,現在建好的房屋、開墾的田地,他已經有了分配的資格,極有可能兌現債務、獎勵,讓土地落到領民手中,其中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多年免佃免役的極品田地,所以集體爆發出很大的建設熱情。
畢竟,這年頭沒什麼比田地更讓人安心的了,哪怕作坊工人以前天天吃食堂,從沒餓過肚子,但還是希望自家有塊田可以種種地——種什麼無所謂,反正家裡最好有塊地。那樣男人可以繼續在工坊乾活賺錢,家裡的老人女人和孩子可以種糧種菜,這樣他們認為最完美最安心。
原野也確實有補償領民、士兵付出的意思,畢竟他們也證明過忠誠了,忠誠從來該都得到回報。
這十天,原野也在操心這件事,白天帶人乾活,晚上親自規劃,比之前打仗時也沒輕鬆多少,又瘦了一點,還熬出了兩個黑眼圈,猛一看像是熊貓人走錯了傳送門,莫名其妙跑到曰本列島來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累歸累,他不焦慮了,心理壓力沒那麼大了,不再大把大把掉毛,大概不會出現最悲慘的情況,不會早早就年少變禿變強。
能保住頭發讓他心情不錯,直到聽到港口傳來消息,一艘掛著“五枚木瓜旗”的關船在海灣口轉圈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