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犬公主泡在水溫適中的浴池裡,身心鬆軟之餘,還是有似幻似真之感。
她剛剛吃了人生中最好最奢侈的一頓飯,有好多料理她聽都沒聽說過,或鮮或嫩,或鹹或甜,反正都極為好吃,她是儘了最大努力才勉強保住儀態,沒在野原家的小侍女們麵前露了怯。
這聽起來似乎有些玄幻,這公主好像當得有點慘,但她真沒享過什麼福。
“尾張之虎”織田信秀單兒子就有十多個,算上女兒、沒名份的私生子女,總共有差不多三十個孩子,而這世上什麼東西多了都不值錢,每個人能分到的“父愛”相當可憐。
更彆提織田信秀還有七八位側室、二十多名侍妾,正室土田氏更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所以,織田彈正忠家的後宅相當混亂,她作為其中相對弱勢的六七十分之一,能享到的“福”可想而知,吃好吃差全看彆人臉色——土田氏控製欲很強,經常整治她們這些侍妾、庶女,動不動就找理由進行各種懲罰,裡麵就包括禁食、削減飲食。
犬公主好好吃了一頓自認為超級奢侈的大餐,心情倒是微微放鬆下來,感覺野原家還是相當重視她的,不然不可能弄出這麼大排場,想來不會把她怎麼樣,而心情一放鬆下來,身體裡積攢的疲累感就湧了出來,再加上左等原野也不來,右等原野也不來,就在彌生的勸說下來泡澡。
這幢家宅建有大浴室,這時代曰本澡堂文化已經開始盛行,市麵上像是蒸汽浴(往燒過的石頭澆冷水)、大眾熱湯浴室(上下兩層,上麵住宿、賭錢、喝酒,下麵泡澡、搓背)都很常見,甚至都有專業的搓澡女工(也兼職另一種來錢很快的隱藏職業),在後世像是《幕歸繪》《洛中洛葉屏風》《市井風俗屏風》《士庶遊樂浮雕圖》等作品中都多有描繪,認為是一種時髦的享受。
既然能讓人心情愉悅,原野又有火山灰水泥這種建造浴池的利器,地皮更不值錢,自然開始大修特修,在重建家宅時設計了好幾處,或大或小,以供他自己以及其他人分彆使用。
犬公主住處這個浴池就很大,都能供她在裡麵小小遊一下泳,而且建造的既精巧又華麗,池邊雕刻著精美的神話故事浮雕,人物栩栩如生,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傳說。牆壁上鑲嵌著銅製的油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映照在水麵上,波光粼粼。
犬公主小心泡在裡麵,撫摸著池邊光滑又奇特的邊沿材質,似幻似真之餘,越發放鬆了,甚至整個人都泛起了粉紅色,開始昏昏欲睡——她皮膚很嫩,有點敏感,溫度一高就有點像被煮過的小螃蟹。
阿中、阿下則陪在她身邊,泡在浴池裡興奮異常,互相小小嬉鬨了一下,互相潑了潑水,然後向犬公主小聲興奮道:“公主,野原家真的好有錢,對您也不錯。”
她們很開心,感覺以後不用受苦了,至少離土田氏那個老巫婆是遠遠的了,比之前預想中的情況要好很多倍,比如她們就設想過到了野原家會被冷落,甚至被軟禁起來的情況——這有前車之鑒,濃姬現在就被織田信長變相軟禁著,自由幅度很小。
犬公主被侍女一吵鬨倒是醒過神來,想起原野隨時有可能回來,趕緊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把睡意強行驅趕走,又示意她們聲音再小點,小心被彆人聽到丟臉,然後戀戀不舍的離開浴池,讓她們趕緊幫忙擦乾長發,換上衣服。
輕便的家居衣物她自己帶了,而野原家這邊也替她準備了。她猶豫了一下,換上了野原家備好的素色浴袍,畢竟兩邊服製看起來不太一樣,她自帶的小袖很傳統,和新彎津這邊的浴袍差彆有點大,未必會討原野喜歡——原野正頭很鐵的推行他的最終計劃,慢慢更換所有人的服飾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家宅這邊自然要以身作則。
她飛快把自己整理好,一身輕鬆的又回到寢室端端正正跪坐好,而這時她的心情越發放鬆了,這才有閒心看看她以後要住的地方——很漂亮的房間,像新彎津一樣,簡約卻不簡單,不但該有的都有了,很多器物還十分精巧,甚至還有兩個大書架,上麵擺滿了書籍和繪本。
她看到大書架倒是眼睛一亮,再想想大浴池,感覺就算以後被關起來,能關在這裡也比關在織田彈正忠家裡強。至少這裡有好多書可以打發時間,而且也不用用“五右衛門浴桶”沐浴——一種架上火上煮的浴桶,很小很憋屈。
她正好奇打量自己“新家”呢,但沒看兩眼,之前怎麼等也等不來的原野倒是溜達著來了,進了門就微笑著問道:“殿下,吃過了嗎?”
這是一句大廢話,這是他家,犬公主乾了什麼他一清二楚,是得到彌生通知才過來的,而犬公主見到他來了,立刻站起身,緊張道:“用過了,殿下叫我阿犬就好……那個,您可用過膳了?”
“我吃過了。”原野在離她較遠的地方坐下了,又壓壓手示意她也坐,笑道,“不必這麼生分,你叫我……三郎吧!”
犬公主沒人手,情報能力約等於零,全靠兩個侍女東邊偷聽一點,西邊打聽一下,到現在對野原家的情況也稀裡糊塗,但原野可不是如此,他自從有點本錢之後,就沒停過往織田彈正忠家裡偷偷塞人,確定要聯姻後,第一時間就拿到了犬公主的整套資料——她母親出身自一家小豪族,是以近乎“貢品”的性質被獻給織田信秀當侍妾,十五歲生下犬公主後身體虧損嚴重,臥床不久便痛苦離世。
犬公主基本是由乳母阿上夫人一手帶大的,但前年阿上夫人也染病離世,所以犬公主在織田彈正忠家存在感越發不高,唯一的價值就是用來聯姻。
她的性格也很軟懦,日常就縮在自己那處偏僻又寒酸的偏殿裡,基本不和其他人打交道,更不敢和彆人爭搶什麼,多少顯得有些可憐,可憐到就連原野都起了憐憫之心,不然等待她的絕不是這麼溫柔相待——要是犬公主性格強勢,或是懷有異心,原野絕對會敬而遠之,以後直接把她供起來就完了。
當然,這也算是原野的運氣,不然要是來個女版的織田信長,各種特立獨行,或是來個濃姬那樣野心勃勃的“蝮蛇女”,萬一弄個家宅不寧,那就該輪到他腦袋裂開。
他表現的態度很溫柔,讓犬公主鬆了好大一口氣,下意識在衣袖中絞了絞手,又很乖巧的叫了原野的通名一聲,而原野儘量安撫她,坐在那裡又客氣的和她聊了幾句,詢問了一下她對這裡的印象,有沒有什麼不足之處以使他可以調整,但問了幾句看她小臉上倦色很重,隻是在強打精神,想了想便笑道:“今天太累了,不如我們早些安歇吧!”
犬公主馬上乖順的點點頭,回憶著以前乳母所教的禮數,主動上前幫原野寬衣,而阿中和阿下也立刻上前協助,同時兩張小臉漲得通紅,眼中有媚色出現。
她們比犬公主大兩歲,再加上這時代的人普遍早熟,她們已經粗通人事,而且她們是陪嫁侍女,其中一份重要職責就是在犬公主還不方便的時候,代替她幫男主人……那個。
不好細說,容易違規。
原野當然清楚這一點,畢竟犬公主她們有人教,他也有人教——阿滿這野孩子生怕他是個二傻子,不通人事又開始胡來蠻乾,還早早提醒過他,讓他悠著點,為此還挨過他的排頭。
當然,他本來就沒想乾什麼,犬公主才十歲(周歲),阿中和阿下也才十二歲多,真要碰了區彆不大——槍斃五分鐘和槍斃三分鐘的區彆。
做人還是要講原則底線的,不能說到了古代就為所欲為,有時寬鬆環境才能確定一個人本性如何,到底算不算一個人,所以原野依舊想當個人,什麼也沒打算乾,完全不想鬨出人命。
他準備先把犬公主當女兒養,有什麼事等她長大了再說,除去外衣之後便打發阿中阿下這兩個呆頭侍女去隔壁休息,而犬公主是個軟包子,阿中阿下也強勢不起來,哪怕十分擔憂也不敢當麵違抗原野的命令,最後磨蹭了一會兒,在原野連說了兩遍“我心裡有數,不必擔心”之後,才心裡十分忐忑的去休息。
這兩個家夥神魂不屬,都沒鋪被褥就走了,原野也懶得叫人來幫忙,隨手將被褥分成遠遠的兩處鋪好,自己自行躺在一處,笑著指了指另一處,示意犬公主睡在那裡——在婚禮結束之前他不能睡到彆的地方,不然不吉利,也近乎對新娘子的侮辱。
犬公主覺得好像和阿中阿下說得不一樣,但也不好反對,有些懵懂的過去躺下了,隻是小手緊緊揪著薄被,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肯定會緊張害怕,畢竟原野在她眼裡,長得像隻大狗熊一樣。
但她等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等到,辛苦了一天又太累了,沒幾分鐘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原野躺在遠處,聽著她呼吸漸漸平穩均勻,微微放了點心,畢竟他也不好這會兒給她上上生理衛生課,她能一聲不吭直接睡著那是最好了。
他也微微閉上眼睛,開始強製自我進入睡眠狀態,同時忍不住發散思維,感覺將來能回現代了,到時要把落難經曆寫成,這一段也要掐掉,不然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慢慢的,他也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