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信廣的人生像是一部頗有喜劇色彩的悲劇。
他少年擔任安祥城城主時也曾意氣風發過,也曾雄心壯誌過,但隨著安祥城被攻破,他成了今川家的俘虜,一切就都變了。等他被用德川家康換回來後,幾乎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成為失敗者最好的代名詞,而等他好不容易振作起來,想重新站回舞台之上時,才發現自己的一切悲劇皆來自自己的無能,自己的不堪一擊——他連謀反都不是那塊料,表現比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織田信行還要差勁。
他暗中勾連齋藤義龍,或者也可以說齋藤義龍暗中誘惑了他,想趁從清州城轉運糧草之時突然發難,直接占據清州城,與齋藤義龍前後夾擊織田信長,一躍成為一方勢力甚至成為彈正忠家的新任家督。
結果他就算率領家臣郎黨在城中突然暴起發難,竟然連讓織田信長驚慌失措都辦不到,僅清州城的城守代佐脅藤右衛門(原那古野城城守代,佐脅良之的養父)率領少量家臣發起了一次反擊,他的家臣郎黨就一轟而散,潰不成軍,他更是直接逃之夭夭,跑了個無影無蹤。
原野第二天看到新的通報,都忍不住感歎一聲這家夥確實無能到一定程度了,有野心卻沒本事,謀反都能搞得像個大笑話。
感覺人要是活成織田信廣這樣,不如直接自儘比較好。
而隨著織田信廣開玩笑一樣的謀反失敗,齋藤軍也毫不猶豫掉頭返回了美濃,看樣子齋藤義龍陰謀破滅也輸得起,沒打算孤注一擲渡河強攻,毫不在乎麵子,晃晃悠悠又回去了。
或者說,配合織田信長的庶長兄謀反才是他來的主要目的,現在主要目的達到了,把敢惡心他的織田信長也惡心了一番,他已經暫時滿足了,回去繼續等待下一次機會。
原野這次跑來什麼也沒乾,隻看了一場鬨劇,但感覺尾張又進入了多事之秋——齋藤義龍這人在後世名氣不怎麼樣,他不怎麼了解,但看起來是個比他父親齋藤道三更陰險的家夥,有這廝在美濃虎視眈眈,尾張絕對清閒不了。
不過這場仗到這兒已經結束了,他眼見沒事了就直接告辭,徑直返回了新彎津。
隻是他回到新彎津屁股還沒坐熱乎,阿滿就帶著最新消息來找他了,但不覺得這些消息有什麼重要,隨手扔到他的辦公桌上就招呼阿清再給她點錢,理由是老頭子不好養活,花錢大手大腳,之前給的那點贍養費都花完了,要再補充一些——阿滿的月俸由阿清保管,畢竟她有大量狂飲濫賭的前科,哪怕現在她大些懂點事了,沒以前那麼胡鬨了,但還是不敢讓她手裡捏著一大筆錢。
目前這階段,她需要用錢就要先找阿清說明用途,或是把手伸進原野的口袋摸些零錢應應急。
原野也不管她們姐妹怎麼養爺爺,拿起消息摘錄瞧了一眼就微微詫異道:“織田信廣竟然沒有死……”
織田信廣奇襲清州城……如果那算奇襲的話,他奇襲清州城失敗後倉皇逃到了守山城外的一座寺廟,企圖剃頭出家避禍,但當然沒鳥用,織田信長一回清州城就把他抓了回來,但看在丹羽長秀的麵子上沒殺他,隻是沒收了他的知行領地,以及剝奪了他對所有子女的“監護權”。特彆是他的女兒阿竹,更是直接被織田信長收為養女,成為彈正忠家的嫡係——阿竹就是丹羽長秀的正室,現在丹羽長秀變成織田信長的女婿了。
原野看著這些最新消息摘錄,感覺又特麼開眼界了,這年頭竟然真的能搶女兒?果然不愧是曰本戰國時代,什麼奇葩事都有……
不過那這麼算算的話,他應該算丹羽長秀的……姨父?
丹羽長秀又和前田利家、猴子等人一般年紀,是關係極好的朋友,那他豈不是也成了猴子的……長輩?
他一時思維發散,感覺自己輩份突然漲了啊,而阿滿打著“贍養老人”的旗號從阿清手裡硬摳出幾枚銀丁,能值好幾貫,夠她瀟灑好幾天了,心滿意足的塞進自己口袋裡,隨口道:“那種廢物留著也沒關係,死不死的無所謂。”
原野收回發散的思維,輕輕點頭,感覺確實如此,一個連謀反都能謀成笑話的人死活不足重視,不過這也能從側麵說明織田信長現在確實稱不上殘暴,目前還處在可以互利互惠的階段——家老弟弟哥哥輪流謀反,他至今一人未殺,放在這時代已經算心胸相當開闊了,自己和他打交道也能多放點心。
原野心裡思索著,又翻了翻後麵亂七八糟的消息,像是各地物價、耕種情況、兵力駐防之類的例行雜事,發現沒有更多可以重視的東西,便對阿滿吩咐道:“調一批人去美濃吧,我們需要開始關心關心齋藤義龍的動向了。”
他感覺織田信廣謀反隻是齋藤義龍的“牛刀小試”,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彎津軍的主要作戰對象都會是齋藤義龍統率的美濃軍,以及需要應付他的各種陰謀詭計,所以該把美濃也納入監控範圍。
至少在齋藤義龍死前是這樣的,但他記不清這家夥是什麼時候死的,也記不清他是怎麼死的,隻隱約有印象這家夥應該死在了桶狹間之前,畢竟桶狹間之後織田信長就對美濃轉守為攻,開始大肆入侵,那時的敵人好像是齋藤義龍的兒子齋藤龍興——這人好像是個大廢物,似乎被織田信長三兩下就拿下了,讓織田信長直接吞並了美濃,完全霸占了濃尾平原這大糧倉,為上洛乃至稱霸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阿滿聽了他的要求倒沒直接拒絕,但很為難的撓了撓頭,遲疑道:“現在沒有多少空閒的人手了,要‘活命眾’繼續擴充人手嗎?”
活命眾就是彎津現在的“東廠”(對內監察)以及“忍者部隊”(軍事情報)的總合,因前段時間人力緊張及以領地建設為主,基本停止擴充人員了,而眼下出現了新的情況,原野也沒猶豫,直接道:“繼續擴充吧,需要的人員物資定個單子過來給我看一眼,隻要沒問題就撥給你。”
這就是正事了,阿滿豆豆眉一揚,立刻領命:“我知道了,回去我就琢磨琢磨。”
“也不要隻自己琢磨。”原野微微沉吟了片刻,問道,“你爺爺……泉平次老先生的傷恢複的怎麼樣了?有出來做事的打算嗎?”
“你是想讓老頭子重操舊業?”阿滿微微一愣就反應過來,不過猶豫道,“他的傷倒是恢複得七七八八了,也對美濃挺熟的,但……還是算了吧,他那麼老了,這次又傷了元氣,現在半殘半廢,我想讓他死在新彎津,就安安靜靜慢慢老死。”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或者喝酒喝死也行,到時我就弄一大桶酒,把他泡在裡麵埋了。”
默默坐在一邊的阿清也抬頭清冷地望了過來,似乎也很關心這件事,而原野被強製禁言了片刻——混蛋啊,泡在酒桶裡埋了是什麼鬼?
為了保鮮嗎?或是某種活命流的藥酒秘法?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趕緊擺了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對他老人家在新彎津養老沒有任何意見,咱們這裡不缺他這口飯吃,不需要他再拚死拚活。我是覺得如果他想做點事的話,也許可以考慮當個顧問。”
“顧問?”阿滿奇怪起來,“顧問是什麼鳥東西?”
“就是不用做任何事,也不需要太辛苦,隻需要遇到大事提供一些建議的一種……職位?”原野隻是想利用一下老頭子豐厚的江湖經驗,不需要他去打打殺殺,他現在有的是鐵炮,誰不服直接拿鐵炮轟就行了。
阿滿大概明白了,摸著小下巴沉吟片刻:“有月俸可以拿嗎?”
“有,按你們倆的標準給吧!”
阿滿馬上點頭道:“行吧,我回頭問問他!”
原野也是順嘴一提,畢竟就是放在現代,這老頭也該退休了,他也不想勉強一個老人家效力,又叮囑了一聲:“他不樂意就算了,其他的事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我知道了。”
阿滿隨口應了一聲就起身走了,準備去找找老頭問問他的意思,感覺自家老頭子身體好像也沒那麼差勁,再活個十年八年不是問題,也許可以發揮一下餘熱,再賺點錢留給她當遺產。
她走了,原野又翻了翻彆的文書,檢查了一下他不在新彎津這段時間的工作進展,發現手下們各司其職,都乾得不錯,不需要他去指揮一下“田埂往南挪五寸”來添亂,便離開了公事房回後宅去休息。
白天他的後宅非常安靜,畢竟他現在隻娶了一個老婆,這老婆還是個軟包子,平時恨不能自己就把腦袋紮進地裡裝鴕鳥,根本也不可能發出太大動靜,簡直乖巧的不像個正經公主。
當然,他也不知道嫁到彆人家的公主是什麼樣的,可能這時代的公主就是不會太驕橫吧,將來有機會他準備研究一下這課題,以滿足一下好奇心——《論曰本戰國時代的姬們》,也許等回現代了,他還能發表篇絕世論文,能賺點學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