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臉上帶著笑意,眼力卻滿是寒意。
“終止?為什麼要終止?雖然我確實很欣賞那孩子,那孩子也給了我很多驚喜,但也給我帶來了不少失敗,我這麼記仇且睚眥必報的人,不報複怎麼能行,給我憋壞了怎麼辦?”
頓了一下,她笑顏如花。
“況且那孩子…估計也在等著我報複呢,不報複豈不是要讓他失望了,我可舍不得。”
宮脫脫嘖嘖嘖的搖頭。
“殿下不愧是慶國最心狠手辣也是最心軟的女人,脫某還要向殿下多多學習啊。”
長公主撲哧一聲笑了,素手指指棋盤。
“脫某,該你下子了。”
宮脫脫嬌笑著掃了一眼棋局,眼看自己大勢已去,已無力挽回了,手臂做橫刀在棋盤上猛地一劃拉,將棋盤上的棋子儘數掃到了地上,棋子落地的劈裡啪啦聲響個不停,哎呀一聲,她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
“我不是故意的,殿下咱們重新開始吧。”
聞言目瞪口呆的長公主當即一腦袋黑線。
……
京都,監察院,院長辦公室。
輪椅上的陳萍萍抬手從燭台上取下最後一根還在燃著的蠟燭,輕輕將其吹滅,整個房間瞬間陷入變暗許多,唯有清幽的月光透過牆邊頂格的窗扇映射在他麵龐上,將他麵容照的陰暗不定。
陳萍萍剛把熄滅的蠟燭輕輕放回燭台,影子從外走了進來。
“把蠟燭熄了做甚?”
陳萍萍收回手坐好,扭頭瞥了一眼他。
“有光亮我睡不著,讓你們幫我熄你們一個個都不管,我隻能自己來了。”
影子愣了一下。
“我們?還有彆人拒絕你了?”
說著他嘖了一聲,抱起手臂開始嘲諷。
“陳萍萍啊陳萍萍,不得人心啊,若是隻有我一個人這麼做,那有可能是我的問題,但現在這麼做的顯然不止我一個,那就肯定是你的問題了,嘖,建議你反省一下。”
陳萍萍翻了個白眼,往椅背上一靠,看都不看他一眼。
“交代你的事情做好了?”
影子聳聳肩道。
“按你的交代,使團那邊的黑騎已經全部撤散了,沒引起警覺。”
陳萍萍點了點頭。
“知道了,你去吧。”
影子卻沒有走的意思。
“前些日子,北齊那邊傳來消息,上杉虎率領親衛在回上京的路上突然改道一路南下,最後銷聲匿跡不知所蹤,他應該是去救肖恩了。”
陳萍萍抬著頭透過頂窗縫隙靜靜地看著斜掛在天空之中的那一抹彎月,沒有應聲。
影子也不在意,自顧自的接著說道。
“他想救肖恩,那就必定會跟護送肖恩的範閒對上,你這時候下令掉走黑騎,無異於將範閒往死路上推,上杉虎可是北齊戰神!”
陳萍萍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什麼也沒聽到是的,依舊在靜靜欣賞著月色沒有應聲。
影子的語氣裡多了一絲嚴肅和嘲諷。
“你不是一直把範閒當子侄嗎?不是還要讓他接手監察院嗎?不是要扶持他成為慶國第一重臣嗎?就是這麼扶持的?”
聞言陳萍萍眼裡閃過一絲詫異,偏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
“範閒又不是梅呈安,之前沒聽說過你跟他關係很要好啊,怎麼突然陰陽怪氣地替他抱起不平了?”
影子輕哼一聲,抱著手臂言道。
“我就是看不慣你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把人家玩弄於股掌之中,耍的團團轉!因為你耍的不止是他,還有我們!”
陳萍萍笑了笑,緩緩收回目光,並沒有解釋什麼,頓了一下輕聲道。
“上杉虎的事,先不要告訴費介。”
影子見他一直回避,語氣有些重了。
“你究竟想對範閒做什麼?”
陳萍萍這次有反應了,倏然扭頭看向他,嘴巴張了張,表情似笑非笑,語氣有些激動。
“他是個聰明人,為了讓他相信我費了我多少時間多少布置這一天,終於,快看到了。”
他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停頓很是怪異,時急時緩,可見他的內心是多麼的不平靜。
……
入夜,離湖畔稍遠處的一處高地,使團的馬車排成一個半圓拱衛著中間的營區。
營地四周,虎衛和此行跟來的監察院密探混合編隊正在巡邏警戒,遠處的黑暗中,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有黑騎隱蔽身形的暗哨在暗中偵查。
營區中,大部分營帳都熄了燈,至於少數依舊燈火通明,正中央的那頂營帳正在此列。
營帳中,梅呈安和範閒正要跟剛到的王啟年高達以及藤梓荊三人公布明日行動計劃。
主講的人自然是範閒,掃視一圈後他也不墨跡,直接開門見山,言簡意賅道。
“明日咱們要將肖恩從使團中劫走!”
此言一出,聆聽的三人都愣住了,旋即下意識的齊齊扭頭看向了梅呈安。
梅呈安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
幾人見使團兩位首腦達成一致了,左右互相看一眼之後,王啟年一伸手率先開口。
“等等,我有些沒太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方才是說,我們,從使團,劫走肖恩?”
範閒點點頭。
“是啊。”
“這…”
王啟年撓撓頭,不理解了。
“不是,大人,肖恩就在咱們手裡,咱們乾嘛要從咱們自己手裡劫走肖恩啊?”
藤梓荊聞言聳聳肩。
“是啊,圖啥呀?”
高達緊隨其後。
“是啊大人,這是為何呀?”
王啟年還沒問完。
“還有,之前大人和少爺不是一直說肖恩會嘗試逃跑嗎?如今他既然老老實實,顯然也意識到逃跑無望了,這不是好事兒嗎?沒剩幾天咱們就可以將他交到北齊人手中了,這時候咱們乾嘛要多此一舉把他劫走啊?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嘛。”
梅呈安笑了笑率先回答了後一個問題。
“正是因為沒幾天肖恩卻遲遲沒動作,所以才需要咱們幫他逃走,至於為什麼…”
說著他看了一眼範閒。
範閒當即開口接過話茬。
“我有話要問他,可能要用些手段,在使團裡麵不方便,至於問什麼你們就不要問了,我隻能告訴你們事關此行使團秘密任務,我知道此舉有些冒險,但機會難得,我還是想試一試。”
聞言幾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說話了。
原來是有秘密任務,那還說啥呀,隻要合情合理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他們自然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聽命令乾就完了。
高達開口道。
“既如此,我們明白了,大人請吩咐吧。”
王啟年和藤梓荊附和著點了點頭。
見狀範閒點點頭,率先同高達說道。
“老高,明日行動你是最重要的一環,我需要你假裝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記住,劫走肖恩的是北齊人,北齊理虧,不會耽誤我們接回言冰雲。”
高達剛開始還疑惑為什麼讓他裝成肖恩義子上杉虎的手下呢,聽完範閒最後一句話瞬間恍然大悟了,露出一臉喜色拍了拍胸口。
“大人您就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
範閒點點頭,扭頭看向王啟年。
“老王,你輕功好,還會追蹤,明日你的任務就是在肖恩走後,一路尾隨在後麵,並且沿途給我們留下記號,方便我們追蹤。”
王啟年剛要點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那我需要跟多久?總不能讓他一直跑吧?”
梅呈安樂了。
“當然不能讓他一直跑了,到了石林就可以嘗試攔截他現身了,具體你就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稍稍拖延些時間就好,我們隨後就到。”
王啟年再無疑惑了,點點頭不說話了。
範閒最後看向了藤梓荊,他主要的任務是負責留守安撫使團其他成員,組織防護。
範閒跟他交代起了一些注意事項。
王啟年聽了一會兒感覺有些口渴,伸手拎起茶壺想倒杯茶喝,沒想到一拎起來,茶壺很是輕巧,輕輕晃了晃感受了一下,裡麵顯然是空的。
他也沒多想,小聲同梅呈安說了一聲後便悄然拎著茶壺起身出去了,後勤處時刻備著燒好的熱茶,他去換一壺。
營區範圍不大,很快王啟年便拎著一壺熱茶回來了,梅呈安看了他一眼,主動幫忙將桌麵上倒扣的茶杯一一掀開了。
範閒還在跟藤梓荊交代,高達在一邊聽的很認真,即便與他無關,王啟年倒好第一杯茶後先推到了梅呈安麵前。
“少爺先喝。”
梅呈安點點頭,端起茶杯抬到嘴邊剛要抿一口,忽然動作一頓,輕輕嗅了嗅熱茶凝結成的白霧,他皺了皺眉,將茶杯稍稍挪開了一些,觀察起了杯中熱茶。
正在給其他人倒茶的王啟年注意到這一幕愣了一下,開口問道。
“怎麼了少爺?有…什麼不對勁嗎?”
聞言營帳內瞬間安靜了,幾人先是看了一眼王啟年,而後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梅呈安。
範閒跟著問了一聲。
“咋了?”
若有所思的梅呈安忽然眉頭一展笑了,輕輕放下茶杯,伸手點了點。
“或許…我們等不到明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