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彆院湖心亭。
穿著一身鬆垮白袍的慶帝雙手抓著腰帶立於圍欄邊上一邊側耳傾聽,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身前的湖麵,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待位於他側後方輪椅上的陳萍萍彙報完上衫虎重傷的詳細經過,慶帝嗬嗬乾笑了兩聲。
“能讓九品上高手於交戰的關鍵時刻愣在地原地引頸待宰,範閒用的這藥…是費介替他研製的吧?”
說著慶帝瞥了一眼陳萍萍。
陳萍萍微微一笑,頷首溫聲道。
“是,費介自北齊趕回京都時,於北齊境內一座荒山無意間,尋覓到兩株前所未見的稀有藥材,試過藥效後發現致幻效果絕佳,於是翻遍那座山頭,甚至把相鄰的幾座山頭全都詳細搜查了一遍,愣是沒能再找到哪怕一株,這讓他深以為憾,回來聽說範閒要出使北齊,於是就用僅剩的一株為範閒研製了這麼一份迷藥,本來是讓這孩子關鍵時刻用來保命的,沒想到他竟是一開始把保命手段給用了…”
他一聽慶帝的話頭就知道他對這藥產生興趣了,所以第一時間把這費介研製這藥的來龍去脈一股腦兒全講了,既是回答也是提醒,這種等級的迷藥世間僅此一份,就不要惦記了。
聞言慶帝撇了撇嘴角,有些無語,他確實對這藥感興趣了,誰讓這藥藥效竟如此奇異,誰知想法剛起就被陳萍萍用話給堵死了,這讓他稍稍有些鬱悶,不過想想倒也正常,這等奇藥少就對了,要真是遍處可尋,他還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迅速調整好心態的慶帝撇了一眼掃他興致的陳萍萍,暗罵一句老狐狸,將注意力從藥轉回到了範閒身上,想了想他輕哼一聲。
“朕說範閒缺乏曆練吧,你們一個兩個的還總想著辦法護他,瞧瞧,行事多莽撞。”
陳萍萍誒了一聲。
“陛下,你說他們彆帶上我啊,我這黑騎可是說撤就撤了,一點折扣沒打啊。”
“……”
慶帝瞥了他一眼,對此倒是無話可說。
陳萍萍嘿嘿笑道。
“莽撞是莽撞了些,不過範閒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還敢迎敵足以看出這孩子勇氣可嘉,壓箱底的保命神藥說用就用,也能看出這孩子審時度勢,行事果決,若是沒有他這番破釜沉舟出其不意的出手,也出不了重傷上衫虎的奇效了。”
慶帝嘶了一聲,斜眼看著他。
“照你這麼說,他行事如此莽撞冒失不給自己留餘地,朕反倒應該誇他了?”
陳萍萍微微頷首,笑嗬嗬地耍了個滑頭。
“臣可沒那麼說。”
慶帝勾著嘴角抬手指了指他,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也懶得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範閒就不提了,梅呈安用一根銀針就定的上杉虎動彈不得又是怎麼回事?而且聽你描述的過程,朕總覺得他當時的言行舉止處處透著一股怪異。”
上杉虎能重傷,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一是範閒的迷藥,二就是梅呈安的銀針定身了。
陳萍萍聞言斂去笑意。
“臣問過影子,他說他也未曾在與梅呈安之前的比試中見過他這一招。”
頓了一下,陳萍萍接著言道。
“不過他倒是有些許猜測,或許可解陛下疑惑。”
“哦?”
慶帝眼睛一亮,來了些興致。
“什麼猜測,說來聽聽。”
陳萍萍當即回道。
“梅呈安除了文物兩道,於醫道上也頗有建樹,他這一招或許是結合了醫道上銀針刺穴研發出的招式,陛下也知道,醫道博大精深,如今所研十不滿一,梅呈安博覽群書,沒事兒也愛鑽研琢磨,或許他便是從醫道穴位上研究出了某些神奇功效來也說不定。”
慶帝想了想,點了點頭,這麼說倒是可能性很大,銀針定身的招式來源多半就是這了。
“不過朕還是覺得有些怪,具體怎麼怪朕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
陳萍萍倒是知道他說的怪是哪裡怪,因為他剛收到消息的時候也覺得有些不對勁,思索了許久才想明白不對勁的點在哪裡。
“陛下之所以覺得怪,一個恐怕是他這一手銀針定穴效果太過出奇,一個堂堂的九品上高手居然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定的動彈不得,實在是太過離奇了,這其二嘛,那就是他都定都定住上杉虎了,為何遲遲不動手,反而磨磨嘰嘰索要武器才上,言詞之間也含含糊糊不肯直言。”
慶帝抬手虛空連點。
“對對對,就是你說的這幾個地方怪,他種種怪異之舉總讓朕感覺得他有些…心虛是怎麼回事?”
陳萍萍笑道。
“陛下慧眼如炬,臣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確實是心虛,想來銀針定穴或許是真有些許神奇,但又沒咱們想象的那般神奇,上杉虎怕是被他給唬住了。”
見他有思路,慶帝也懶得費腦子了。
“說清楚點。”
“是。”
陳萍萍頷首應下後,若有所思地言道。
“臣在想…或許他這銀針真能定人,但也沒那麼難解,上杉虎於最後關鍵時刻將銀針逼出體外便能動了…這就說明被定身的人是可以自行逼出銀針的…許是上杉虎之前未見過這一招,所以才被唬住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如果他第一時間就調動全身真氣將那銀針逼出…”
慶帝聽著聽著眼睛亮了,直接接過話茬。
“那梅呈安這一招就沒用了。”
陳萍萍笑著點頭。
“正是。”
想明白的慶帝笑了笑。
“看梅呈安這拖延時間的心虛勁兒,估計想逼出銀針恢複行動自由應該不難,或者說是對上杉虎來說不難。
這也就解釋了他為什麼第一時間不是對上杉虎出手,而是先拖延時間索要武器,估計是隻要他動手,上衫虎必應激,一應激他必會調動全身真氣,那樣銀針立時就能被逼出體外!
哈,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上衫虎…”
慶帝嘖嘖兩聲,笑著搖了搖頭。
“連續碰上倆不按常理出招的年輕人,該著他陰溝翻船,隻能說…”
“算他倒黴!”
陳萍萍冷不丁接了一句。
對視一眼,君臣兩個齊齊笑了起來。
……
信陽離宮。
長公主坐於廊下案幾前正在製作香包,謀士宮脫脫坐在他對麵一手托著香腮,一手有氣無力的搗著花瓣兒,眼裡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將手中香包捆綁好置於盒中,長公主看了一眼乾活效率極慢的宮脫脫,紅唇輕啟。
“想什麼呢?”
被驚醒的宮脫脫手上動作一頓,茫然地看了眼長公主,小口微張。
“啊?”
長公主翻了個白眼,指了指花泥爐。
“不讓你乾你非搶著乾,讓你乾了你又各種走神兒也不好好搗,還啊?能不能快點搗,不能就趁早說,彆耽誤我製作香包行嗎?”
宮脫脫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搗花瓣進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能能能,馬上就好,殿下莫急。”
說著她坐正身子,用之前托腮那隻手扶住花泥爐,另一隻手加快了搗花瓣速度。
長公主無語的搖了搖頭,抬手拎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後隨口問道。
“剛才走神兒是在想什麼呢?”
聞言宮脫脫頓了一下,搖搖頭道。
“也沒什麼,可能是昨晚做了個噩夢,沒睡好導致有些精神不濟。”
“噩夢?”
長公主怔了一下。
“倒是第一次聽你做噩夢。”
宮脫脫苦笑一下。
“誰說不是呢,昨晚也不知怎麼了。”
長公主好奇的問道。
“關於什麼的噩夢?居然給你嚇到了。”
宮脫脫害了一聲。
“記不大清楚了,隻隱約記得好像跟上杉虎有關。”
聞言長公主思索片刻,忽然笑了。
“你這是寂寞難耐想男人啦,回頭兒…”
宮脫脫一聽俏臉一紅,哎呀一聲打斷了長公主的即將說出口的虎狼之詞。
自從兩天前長公主被她激的脫口而出要跟她分享男人之後,也不忌諱說那些平素決計不會說的淫蕩下流話了,時不時就打趣她兩句,搞得她一個腦袋兩個大。
“殿下你彆胡說行嗎?我做的是噩夢不是春夢好吧,怎麼就寂…哎呀,討厭,早知道不跟你說了。”
長公主眉眼一彎,笑的開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