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用過早飯沒多久,沈重便趕到了彆院,陪同梅呈安和範閒前往北齊皇宮。
馬車上,範閒哈欠連天,黑眼圈隱隱浮現在其臉龐之上,精神看起來著實有些不濟,再看隨行王啟年和高達,似乎也是一臉倦容,泡完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神清氣爽的梅呈安有些詫異。
“什麼情況?集體失眠啊?”
王啟年和高達聞言訕訕一笑,範閒則是翻著白眼沒好氣的擺了擺手。
“還不都怪那個衛華。”
梅呈安怔了一下後,似乎想起了什麼,再次掃視一圈,嘴角一彎笑了起來。
話說昨晚正要安寢之時,那位鴻臚寺少卿衛華又來了,他雖然沒有進後院,卻有數名歌妓美人攜著一陣香風,徑直跑進了南慶諸臣各自的房間之中,一時驚得不少人驚呼。
這事兒梅呈安知道,也是他默許的,不然那些歌妓也跑不進後院,至於為什麼要默認,那是因為北齊使團去京都的時候,鴻臚寺也是這麼安排的,潛規則如此,他也不好多管閒事。
當然,他沒要,跑向他屋子的歌妓甚至都沒靠近就被他派紅薯給打發了,他雖然不是什麼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但潔癖還是有點的。
這潛規則他清楚範閒不清楚啊,他哪會想到北齊居然還有這等侍寢的規矩,正經被突然出現在他屋子,半跪在他床角,容貌姣好,一雙水汪汪大眼睛極為誘惑的姑娘唬了一大跳,要說一點不心動那是假的,但初到上京第一日就這般荒唐他還是有些過不了心裡那關,隻好強行把人請出了屋子。
跟他一樣矯情的為數不多,剩下大部分房間在經過一小番大驚小怪後很快便安靜了下來,姑娘們自進去便一直未再出來。
被這一折騰,範閒被勾的心緒難平,輾轉反側死活睡不著,其餘人則是春宵苦短正經忙活了一宿,一個個精神能好才怪。
範閒摳了摳眼角殘留的眼屎,斜了一眼馬車前方綴在沈重斜後方的那個精神百倍的衛華,已然了解情況的範閒一拍車內小幾恨恨的說道。
“媽的內姓衛的肯定是故意這麼搞的,卡在那個時間,這是蓄意壞我等精神麵貌啊,心是真他媽臟啊!”
梅呈安挑了挑眉笑了,對此不置可否。
高端的暗戰往往就是這麼樸實無華,談判時他們也沒少用這招暗戳戳搞北齊談判團。
皇室彆院離皇宮並不是很遠,馬車在平整的路麵上行駛沒多久,目的地便到了。
幾人下了馬車,梅呈安和範閒各自整理了一下著裝,在沈重和衛華的陪同下入了皇宮。
隨行的虎衛因為身負長刀,自然不可能跟著入宮,所以陪同藤梓荊停留在了外間,高達因為要進宮,出門壓根兒沒帶刀,自是跟了進去。
眾人踏進深深的門洞,複行數十步,眼前驟見一片光明,光明處是重重樓簷,萬間殿宇,宮中的建築多為青黑色,莊嚴無比中猶帶一絲清新古風。
梅呈安微微一怔,範閒腳步一頓,二人看著遠處那片宮殿群,猶如剛到上京時一般,都薛微有些失神。
北齊皇宮和與慶國皇宮風格截然不同,並不以廣大取勝,雖然也極其廣大,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層層相疊,看上去幽美靜謐不覺繁複,似乎每一根青黑色的梁柱都在講述著這宮中發生過的故事,每一道木質長廊都在告訴來客,有多少曆史中的偉大人物,曾經於此踏行而過。
也不知拐了多少彎,一行人走過長廊,路過廊畔流水,漸向上去,終於繞到了北齊皇宮的正殿之前,入目是一望無際,寬廣至極的廣場,沿中央通道行過廣場,走至階前抬眼向上望去,台階少說也有幾百階,是慶國最大殿宇祈年殿前的台階數的好幾倍。
“這地兒也忒大了!”
王啟年爬台階爬的腳都酸了,人也累的呼哧帶喘,環顧著四周忍不住小聲感歎了一句。
“確實!”
高達也氣息微喘。
梅呈安和範閒對視一眼,聳了聳肩,範閒撇了撇嘴,他倆對此不置可否。
這地兒大到走的累人,也不知那些每天上朝的北齊臣子是怎麼受得了的,體力活兒啊。
王啟年和高達的感慨聲音雖不大,但不耽誤沈重和衛華聽到,畢竟二人就在梅呈安和範閒的兩側,離得很近。
衛華得意地勾著嘴角,偏頭看了一眼身側的梅呈安和範閒。
“梅大人,範大人覺得如何呢?”
梅呈安瞥他一眼,言簡意賅。
“大!累!”
範閒懶得動腦,隨意加了一個字。
“很大!很累!”
二人話中敷衍之意溢於言表,衛華笑了。
沈重也樂了,看了眼二人後笑嗬嗬道。
“比你們慶國皇宮大多了吧,我們大齊才是天下正統~你們慶國後學末進,連皇宮都是學著我們造的。”
此言一出,衛華笑的更開心了,而跟在幾人身後的高達和王啟年臉瞬間就耷拉下去了,二人都沒言語,梅呈安笑了笑不以為意,範閒不軟不硬的回了一句。
“末學後進還贏了國戰,你們這天下正統也就剩個大了吧。”
聞聽此言,衛華笑著笑著嘎了一聲笑聲戛然而止,沈重臉上的笑意也凝固了,梅呈安撲哧一下樂出了聲,後麵的王啟年和高達也嘻嘻哈哈的眉開眼笑了起來。
沈重臉上笑意凝固片刻後又恢複了,瞥著範閒開口道。
“範大人言詞鋒利,不比身手差。”
範閒嘻嘻一笑。
“跟沈大人學的。”
沈重嘴角一抽,衝他笑了一下就偏過頭不再看他,也不言語了。
範閒看了眼梅呈安,用胳膊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肩膀,待他看過來得意的衝他挑了挑眉。
贏了!我厲害吧。
梅呈安勾著嘴角朝他豎了下大拇指。
登上漫漫長階,眾人齊齊鬆了口氣,連沈重和衛華也不例外,自得歸自得,但這一趟爬梯他倆也不輕鬆,即便他倆爬過無數次了。
各自簡單調整了下儀態,眾人放輕腳步來到殿前,殿前一眾大內侍衛持刀凜然而立,個個神色堅毅氣息綿長,一眼便知至少是七品高手。
厚重高大的殿門外,有太監頭子正半佝著身子等候著眾人,待眾人近前站定,太監頭子眯縫著雙眼有氣無力的掃了眾人一眼後,一甩手上拂塵搭在左臂上,用公鴨嗓子尖聲唱道。
“南慶使臣到!”
隨著太監頭子的高聲唱禮,他身後高聳寬大的殿門應聲緩緩地打開,大陸北方最大的權力中心的真正麵目赫然展示在梅呈安範閒一行人的眼前。
北齊皇宮正殿外觀極為寬宏,內部的空間極大,頂上的重簷之間全部是由昂貴至極的玻璃所作,所以天光可以毫無阻攔地直接透入殿中,將幽深宮殿常有的陰森味道儘數吹散,隻餘下一片清明涼爽。
宮殿的兩側是不知由什麼材質做成的巨大圓柱,高聳貫頂,以為支撐,圓柱的上方由黑漆打底,金紋為飾,每根圓柱上都雕刻著蟠龍入雲之圖,雕工巧奪天工,看上去栩栩如生精美無儔。
圓柱之後是層層半透明紗幔,後方隱隱有人影晃動,不知道是宮女還是太監。
入殿之後最引人注目,令人印象深刻當屬眾人腳下那條長長的直道,竟是青玉造就,上麵鋪著華美的毯子,腳掌落在上麵,異常溫柔,但眾人分明感覺自己踩在一座金山之上。
這還不算完,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般碩大的宮殿裡,直道兩側,竟還修了兩道水池!池水涓涓流動,清澈無比,水中猶有金色魚兒在隨心所欲的自在遊動。
若是眼力夠尖,就像是梅呈安這樣,還能看清綿長清水池的儘頭最深處,還有一黑一白兩條大魚,正雍容華貴的輕擺雙尾,伏於白沙之上慵懶的吐著泡泡。
奢侈,太他媽奢侈了!
梅呈安無語的感慨道,這麼華麗奢侈至極的宮殿,足以看出北齊繼承當年世界第一大國北魏的家產後,究竟擁有怎樣的國力財力。
隻怕也正是由於皇室奢靡無度,才造就了北齊的靡靡之風盛行,軟弱之氣蔓延。
如此這般又如何能是慶國之敵手?
心裡嘖嘖兩聲,梅呈安微微搖頭。
長道之後,便是北齊眾臣朝班所在,身後水潑輕泛,殿上無由清風漸起,地上皆是泛著黑亮光澤的金磚鋪就,亮到一低頭就能隱約看到自己的倒影。
此時北齊眾臣分列兩側,齊齊麵朝中央的慶國使團微微躬身頷首行禮,路過則起身。
正前方高高在上的,乃是龍椅,端坐其上的北齊小皇帝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漸行漸近的異國使臣。
越過北齊眾臣,行至中央地帶,沈重率先停下腳步,梅呈安和範閒也各自止步,衛華已經提前歸位站到眾臣之間了。
範閒作為正使,上前一步,朗聲開口。
“外臣範閒。”
梅呈安原地未動,亦朗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