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澈默然不語,隻是握緊了他的手。
似乎是因為醒神靈霧起效了,青年的眼神微微亮了一點。
他虛弱無比地誇耀著自己,像是在燒烤攤上吹著牛皮:“還有……無論那小鬼子使出什麼手段,我可是一句真話都沒說出口。”
“老周,你是英雄。”上杉澈無比鄭重地回應道,“這一點毫無疑問。”
“英雄嗎?哈哈,從上了高中以後,我都已經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夢到過這些幼稚的玩意了。”
周振宇忍不住笑出了聲:“不過我這樣也算是沒丟了老周家的臉吧,等我下去了,也能拍著胸脯說一聲不愧對任何人!”
說著說著,青年的喘息聲就逐漸小了起來。
周振宇靜靜地凝視著夜空,想要從中找出一顆星星來寄托自己的夢想與思念。
這樣以後,家人在看向天空的時候也許就能偶爾想起他吧。
但他什麼都看不見,視野裡隻有一片壓抑的漆黑。
東京的雨太大,足以淹沒一切閃耀的東西。
雨水不斷落下,不斷帶走他剩餘的體溫。
直到現在,周振宇都在努力維持著這一副平靜的,無所畏懼的表情。
他想,這樣自己就能在上杉澈的記憶裡永遠地成為一個流血不流淚的英雄了。
可他終究是失敗了。
上杉澈看見青年的瞳孔逐漸渙散開來,感受到他的脈搏逐漸停跳,看見那副平靜的麵龐上流露出一抹恐懼與茫然。
上杉澈能看見他的眼角處滑下淚水,能聽見他如夢囈般呢喃道,
“媽媽……”
嘩啦啦——
東京的雨下得更大了,將已死之人的囈語與淚水儘數吞沒。
嘈雜的寂靜中,上杉澈用手靜靜合上了他的雙眼,在再次鄭重地低頭後站起身,朝電車站的入口處看去。
啪,啪,啪。
清脆的拍手聲響起,緊接著新島悠太壯碩的身軀顯露而出:“感人,實在太感人了!”
青鬼嘲弄地比劃雙手:“不過有一點我得指出,那家夥在被我折磨的時候可沒有一聲不吭,那慘叫聲,可動聽了哈哈哈……”
新島悠太從台階處慢步而下,不厭其煩地說道,
“另外,他所說的一句真話也沒說其實也是假的,因為我會搜魂。”
他攪動著雙手十指,笑容愉悅:“搜魂,懂嗎?無論他想要隱瞞什麼,想要掩蓋什麼都沒有意義,一切的秘密都會被我抽絲剝繭地看見!”
“——所以,包括你能聽完他電話的全程,也是我暗中授意的。”
般若麵無表情,隻是頷首:“說完了?”
新島悠太的眼瞳中掠過一絲愕然,他可是聽說般若是妖魔中最易怒的那一類。
如果這叫上杉澈的小鬼和自己一樣是從人類變成妖魔的,那他就和自己一樣絕逃不過妖魔天性的侵蝕。
可現在是怎樣?
上杉澈又突然開口問道:“剛剛特意上去,攝像頭也都破壞完了?”
新島悠太動作一僵,沒想到這也被對方猜中了。
這小鬼,完全沒資料中寫得這麼簡單。
“既然如此,就沒後顧之憂了。”
上杉澈緩緩抽出腰間的加賀清光,打刀第一次地感到受了主人的盛怒,於是輕輕震動刀刃,粉碎了落下的雨珠。
他凝視著視野裡的【青鬼·新島悠太(二星)】,擺出平青眼的架勢。
“那告訴我就好——”
氣罡噴薄,將周身數十厘米的水珠震為水汽炸裂開來,般若模糊的聲音同雨聲一起落在地上,自四麵八方傳來,
“——雜碎,你想怎麼死!”
淒白的刀光乍現,撕裂了新島悠太瞳孔中的視野,轉瞬之間刀刃就已近在咫尺,朝著他的麵孔重重劈來。
青鬼猛然後退,感受著鼻尖處傳來的深邃刺痛,咧嘴微笑:“上杉君,我還真是小看了你的實力……”
他的話還沒說完,加賀清光的刀刃就又從視野盲區之中極速上劈,斬開了青鬼小臂處的肌腱。
這時,般若幽幽的聲音才傳來:“沒人告訴過你,隻有馬鹿才會在戰鬥時分心說話嗎?”
青鬼大笑:“這就是我的戰鬥風格啊小鬼,你這種沒經曆過血與火磨練的小鬼頭是不會懂的!”
加賀清光意圖再斬,但這一次上杉澈卻渾身都感到了無比尖銳的威脅感!
他悚然收刀,立刻就想要朝一旁翻滾而去。
因為,新島悠太赫然從內襯中掏出了一把已然上膛的土製霰彈槍!
轟!
數十顆鳥彈從槍口噴射而出,其中小半都擊中了隻閃躲了一半的上杉澈。
數米之內襲來的彈丸深深嵌入血肉與神經之中。
劇痛襲來。
但上杉澈卻沒有半分猶豫,立刻鼓動氣合術同青鬼拉開距離。
“哦呀哦呀,這就怕了嗎?”青鬼舉著槍口徐徐冒煙的霰彈槍,嘲弄道,“你不是要給那支那人報仇嗎,怎麼不來了?”
上杉澈吐出一口氣,平靜搖頭:“無可救藥的蠢貨。”
他麵容冷漠,愈發強韌的**已經開始緩緩排出鳥彈:“如果是我的話,隻有在確定可以把槍口塞到敵人嘴裡的時候才會開出第一發。”
“隻會放狠話的小鬼。”新島悠太從腰間掏出一把三棱軍刺,獰笑著主動衝來,“等會看我把你的舌頭拔掉看你還能不能說出話來!”
可衝到一半的時候,新島悠太卻看見般若手中突然出現了個黑黃色的東西。
那是什麼?
尚不待新島悠太想明白,大量的濃霧就從那東西之中噴湧而出,迅速席卷了整片電車站,甚至還有朝外蔓延的趨勢。
“嘖!隻會耍這些小把戲……”
青鬼迅速站定身子,手持霰彈槍警惕地望向周圍。
可他卻沒等來偷摸到近身出刀的上杉澈,而是聽見了一陣清脆的搖鈴聲。
青鬼眯眼。
這次又是什麼?
不待新島悠太多想,他就能聽到身後有人迅速靠近的風聲!
他毫不猶豫地回頭扣下扳機。
火光乍現,鐵雨揮灑而出!
可下一刻映入他眼簾的卻並非踉蹌的上杉澈,而是一團在霧氣中緩緩飄落的焦黑稻草和麻布。
稻草?
這地方怎麼會有稻草!?
刀刃入肉的劇痛從腰腹傳來,新島悠太下意識地予以回擊,卻隻感到劃破了對方的一點油皮。
“新島悠太,該上路了。”
濃霧中,般若那平淡到令人恐懼的聲音回蕩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