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瀑城的朝陽初升,薄霧被陽光刺穿。
河麵尚未升溫。
腸,肺,胰,胃,腦。
僥幸未被割裂,順著被斬斷的屍體肚子裡竄出的帶著氣體的器官內臟,不斷從水裡浮出水麵。
腿,手,肝,膽,骨。
而更多的,血流順著水流流出的殘破軀體,卻在無人察覺之時,慢慢沉入河底。
河麵山風仍然鼓蕩。
與聲音一起回蕩在碼頭之上。
“公主遇刺。”
“在沒有查清漏網之魚之前,誰也不準跨過這兩具屍體。”
話音順著腥味濃鬱的河風吹在兩岸,民眾全然靜默,這話也順著橋麵飄入伊佐露緹耳畔,她感覺自己腿都有些軟了,撲騰一下跪坐在地上,身旁斷橋橋麵一塊塊斷裂的磚石參差起伏。
就像她的心情一樣。
魯迪能明白她的心情,即便對艾倫有著十足的信心。他還是因為被艾倫推開的動作,聯想起了當時墜落雪穀一幕,早就坐在地上,直到‘勝局已定’,腿還心有餘悸地發抖。
不過有個人卻對自己剛才下意識要跳河的擔憂毫無自覺。
“我就知道!”艾莉絲立馬抱著胸點了點頭,剛才那著急的跳腳小獅子狀態不翼而飛,嘴角帶著莫名其妙的得意笑容。
見艾倫瞅過來還露出了一個癟嘴上揚,典型的‘艾莉絲式’笑容。
希露菲也從艾倫身上挪回視線,悄悄湊到伊佐露緹耳邊,悄聲說道。
“艾倫.很厲害吧,他沒問題的哦。”
伊佐露緹轉頭看著希露菲眼神瑩亮,滿臉‘看吧我的艾倫就是很厲害哦’,不由搖頭苦笑。
又輸了。
“抱歉,我太慌亂了.”
希露菲抿嘴一笑,白發在腥風中飛舞。
卻顯恬美。
她學著伊佐露緹的歪頭姿勢,抿嘴笑了笑。
“我明白。”
“沒關係哦。”
——
街兵團已經上了船,但詭異的是,沒有任何人邁動一步,聽了艾倫的‘警告’都有些身份錯位的呆愣感,木然站在船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這不是我們該說的話麼?哪裡出了什麼問題?
他們齊齊低頭看向水麵的屍塊。
沒有問題。
他好猛啊。
所以他說的對啊。
大多數都隻是中級劍士的街兵團對當下的情況有些懵逼,他們仍做出了粗略的判斷。
即便看不清水裡怎麼浮現出這麼多屍體,即便看不清艾倫的出手動作。但不影響腥風捎來的事實。
——針對愛麗兒殿下的刺殺明顯是精心準備。
但隻短短幾秒,這明顯籌劃已久殺局就在絕對的力量下,便被摧枯拉朽地瓦解了,
三樓這猛男.強的可怕。
難道是王級?
王級有這種可怕的實力麼?
沒見過,不太清楚。
但這些街兵團中有一些見過世麵的貴族子弟的腦中卻隱隱浮現一個猜想。
騎士團.
王都中直屬於國王麾下的精銳騎士團
晨曦。
將艾倫的身影拉長在甲板上,他伸手將自己臉上的血汙抹掉,順手將自己黏在臉上粘稠的已經完全打結的頭發胡亂捋到腦後。
視線隨著遮擋視線的縷縷發絲的離去,驟然清晰,眯眼看著河麵。
感流,從甲板流淌,順著身遭而下,從三樓掠向二樓,一樓,跌在水麵之上。
卻無法入水,因為水不像風,聲音這類能帶來信息反饋的介質媒介,在艾倫脫離水麵的一瞬,艾倫的感流就無法再探知水麵之下。
不過,船上的信息倒是纖毫畢現地浮現在他的腦海。
三樓以下,被衝殺的侍衛屍體悄然無聲。存活之人的心跳震耳欲聾,都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沒有殺意。
三樓以上,空中的風與河麵的腥風對衝,在他臉側吹拂,身後的船門之內。兩個心跳聲,兩道呼吸聲,都十分急促、
濃厚的殺意,甚至透出了門板。
他將自己的目光從水麵挪開,偏頭看向身後緊閉的房門。
轉身,將手放在了門把上。
就在此時,遠處卻傳來了市長如夢如醒的嘶吼聲。
“街兵團!聽令!上船!接手公主殿下的護衛職責!”
街兵團會誤以為艾倫是被國王派人庇佑行程,但是身為亞爾斯衛星城市長的他十分明確地知道晨曦隻負責一件事。
那就是隻聽國王的命令,負責國王的安危,其餘事情一概不聞不問。
國王的命令?
開玩笑,國王根本不會在儲君之爭的節骨眼為公主王子們提供這種保姆服務。
每個人都貼心護著,這儲君之爭有何意義?真看長袖善舞的嘴皮子手段不成?誰拉的幕僚門客貴族支持者越多下一任國王就是誰的?
彆開玩笑了!
這人根本就不是什麼護衛!隻是武力強大的過路人罷了!說不定還是企圖借機染指公主殿下的冒險者,這要是讓他在眾目睽睽下得手。
愛麗兒殿下還不如死了算了!
“閣下!感念您見義勇為出手相助!從現在開始愛麗兒殿下的安危由流瀑城接管!事後定有重謝!阿斯拉,民眾,流瀑城會銘記您的所作所為!”
街兵團聽了這話頓時一愣。
他們瞬間理解了市長閣下的言外之意,樓上這猛男竟然真是一個過路的?而且在流瀑城的角度來看,雖然他殺了刺客們,但好像對愛麗兒殿下的‘威脅’與那些刺客本質上沒有什麼區彆?
他們恍然之後,瞬間哧啦哧啦拔出腰側的刀,齊齊邁出一步。
三樓門外之人,扶著門把手,轉眼投來一瞥。
街兵團立馬把刀收鞘,齊齊一步退後。
看甲板的看甲板,看屍體的看屍體,慰問傷員的慰問傷員。
好似剛才邁步的動作跟他們無關似的。
站在碼頭上的市長肝都要氣炸了,他甩著手臂勒令碼頭上所有街兵團上船。
“街兵團!聽令,強行接手公主殿下的護衛,這是命令!”
咯吱。
就在這時,船上的窗被打開了。
眾人齊齊轉頭看向三樓的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