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纏枝牡丹翠葉熏爐,升起嫋嫋香煙,同外間兒裡頭的蘭花香味交纏在一起,一時鑽入鼻腔,猛的衝進頭裡。
奇異的氣味竟是讓人覺著頭昏腦漲。
顧檀似有些困乏,可她是不願意睡得,保養得當的晶潤的指甲衝著沈全懿眉心去,楊四秋看的心驚,卻見那手幾乎入眼時堪堪停下來。
“就請沈姨娘,為我奉茶吧。”
想起那一日沈全懿被燙的緋紅,還起了水泡的十指,楊四秋心中擔憂,便擋在沈全懿前頭,硬著頭皮跪下,垂首道“妾今日得以瞻的娘娘天姿,心生向往,想著若能伺候娘娘,是難得的福分,雖不能侍奉在娘娘身側,今日不如就讓妾替娘娘奉茶吧。”
顧檀忽然輕笑出聲兒,她有些不耐煩了,抬腳踹在楊四秋的肩頭,聽的其悶哼一聲兒,才舒心了“你如此醜陋的麵容,我可不想日日瞧見,免得驚擾了我腹中的孩兒,識相就滾遠點兒。”
“又裝的什麼姐妹情深,我倒要看看你們的情意在這後宅還能維持多久。”
楊四秋啞然,一時之間被說的又羞又是惱,下意識的捂住了頭上的疤痕,眼中含淚回頭看沈全懿難掩擔憂的正衝她搖頭。
沈全懿心疼楊四秋,自然也感動,可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是能挑出錯兒的,乾脆靜默不語,隻是跪在爐邊兒,瞧著爐上的小茶壺受熱“咚咚”的響著。
內室的窗戶架子鬆著,輕輕的被吹開了縫兒,一陣風嗚嗚地刮了進來。
木質的窗架撞在窗台上,發出“哈嗒哈嗒”的聲響,引著外頭的珠蓮入內。
珠蓮是領著幾個丫鬟進來,手裡捧著水盆兒,胰子,和錦帕等物。
幾個人就在一旁站著,珠蓮回頭淡淡的瞟了一眼楊四秋,楊四秋才似醒了過來,忙躬身過去,接過珠蓮手裡的浸了水的帕子。
口中也愈發的謙卑“妾手腳笨拙,隻望娘娘不嫌棄才好。”
楊四秋跪在塌前,彎著腰小心扶住顧檀如玉的手臂,用帕子輕輕的擦拭著,隨後又將香膏搓開在自己的手心,又塗抹在顧檀的手臂上。
一番動作下來了,她額頭都滲出汗水來。
顧檀收回手臂,就側眼看了眼,衝著珠蓮一挑眉。
珠蓮馬上會意,撤下小幾上邊兒放著的擦洗過得盆子,收在了懷裡,捧著要出去,偏正路過了爐邊兒的沈全懿時,手上一鬆,那傾盆的水便澆在了沈全懿的身上。
可巧這時候,門兒上有人進來了,珠蓮的動作大,水不可避免的也濺過去一些,簾子被掀起來,那寒風挾裹著人撲麵而來,沈全懿忍不住就打了個寒戰。
李乾被張德生服侍著,解開身上沾了些許水漬的鬥篷,他微微皺眉,臉色不大好,想要出口詢問,本還以為是顧檀懲罰那個不知事兒的小丫鬟,這時候一看,地上跪著的是沈全,人渾身已經濕透,嬌白的臉上掛著盈盈的水珠。
他心頭一跳,從張德生身上扯過鬥篷,披在了還跪在地上的沈全懿的身上,將人摟著起身。
“怎麼在這裡跪著?”
李乾帶著關切的話響起,隻是還未等到沈全懿說話,耳邊兒聽著顧檀一聲兒嬌呼,他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了顧檀身上,一雙眸子帶著急色看了過去,見顧檀的臉色有些發白,這會兒子正捂著肚子淒慘的叫喊著。
他立馬轉身兒過去,隻是太過於著急了,腳下沒留神,被沈全懿落在地毯上的裙擺一扯,人趔趄幾步,差點兒就要跌倒,偏為了穩住自己站住,腳正好踢在了沈全懿的身上。
李乾才穩住身子,也覺著自己傷著了沈全懿,一回頭沈全懿強撐著笑了笑,衝他擺手,他微歎氣,知道沈全懿向來不讓他為難。
這會兒子倒真瞧著不像是裝的了,顧檀眼裡含淚,她真是肚子往下墜著痛,顧檀的臉色陡然變的蒼白,看著李乾過來,忙拉住李乾的袖子。
“爺!我的肚子好痛,怎麼辦,孩子怎麼辦啊。”
說著,猶如受驚的小鳥,飛身撲進了李乾的懷裡,那熟悉的龍涎香將她攏住,她稍稍鎮定下來。
屋裡頭瞬時躁動起來,珠蓮是沒想到進來人,且是李乾,她隻好跪在地上白著臉磕頭,李乾也皺眉“夠了,真是晦氣,滾出去,張德生給她十板子,再讓人去請太醫署的太醫來。”
本意是想攔著李乾的,顧檀眼波流轉之間,又哭了起來,她顫顫巍巍的伸手,輕拽住李乾繡著蟒紋的領子,泣聲道“妾自來有珠蓮服侍才安心。”
李乾抿了抿唇,看著顧檀祈求的目光,又顧忌著她肚子裡的孩子,隻好擺手“罷了,瞧在你的麵兒上,今日饒過她。”
珠蓮謝恩退下去,李乾還坐在塌上摟著顧檀,那樣親密無間的動作,輕聲細語的安撫著,她們雖然聽不清說的什麼,可隻看著十分溫馨。
楊四秋心中羨慕,卻不敢有所表露,這會兒子春雅院兒忙碌起來,她與沈全懿隨著眾人退下去了。
立在廊下,冷風拂麵,人徹底醒過來,楊四秋想將自己的手爐塞進沈全懿的懷裡,卻被其退了回來,她隻好小心翼翼的覷沈全懿的臉色,卻見其一張玉麵冷冷清清的。
她忙拉住沈全懿的手,哪隻那手冰得像死人。
以為是沈全懿被傷著了,她安撫道“妹妹彆傷心,太子爺是著急側妃娘娘肚子裡的孩子,想來他心裡也是惦念你的。”
沈全懿微動了動眉毛,自己將身上的鬥篷用力一裹,率先往外頭去,院兒門兒上一直侯著的壺觴立刻迎了上來,見沈全懿有些發白的唇角,和身上不合適的團龍紋鬥篷,馬上猜到發生了什麼。
他默不作聲的扶著沈全懿上了遊廊,而身後的楊四秋也不覺加快了腳步,匆忙趕上去。
與沈全懿並肩而行時,出言詢問“妹妹可是生氣了。”
沈全懿腳下的步子並不停,一麵兒衝著楊四秋微笑,語氣十分平靜“咱們這樣的人拈酸吃醋尚不配,何來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