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揉著陣痛的太陽穴。
腹部的傷讓他失去了行動能力,眼前的幾個死人說明這裡的確危機四伏。
他跟著“將軍”安全抵達這裡,又有誰指引他全身而退?
他看向樓外的夜雨,視界被灰發男人踢下樓,已經不知掉到了哪裡,就算他想賭一把去相信那個護士,也沒了機會。
先試試報警。
他勉力站了起來,蹣跚地走到醫生的屍體邊,脫下白色無菌服的麵罩,試圖把醫生臉上那件和視界有些相似的藍色晶格狀眼罩揭下來。
醫生的頭顱卻像一坨嚴絲合縫的鋼,完全找不到切入點,他隻好放棄,轉而在三人身上翻找了一遍,並沒有發現手機、腕表之類的通訊工具,倒是發現了一個黑色手環,也被灰發男人踩碎了。
蘇格僥幸地撿起手環,擺弄一陣過後,希望落空,忍著劇痛,踹了灰發男人的鞋子一腳。
“去你媽的。”
他丟開手環。
一陣搜尋過後,肚子裡的燒蝕感竟然減輕了,也許,胃酸已經腐蝕了神經。
就算莫名獲得所謂的“他心通”,被錯認成“佛陀”,他對自己的傷勢也無計可施,隻能倚著牆虛弱地坐下。
也許隻有真正的神佛能救自己了。
潮濕的冷風吹來,蘇格轉頭。
透過雨幕,隻能眺見神佛遠在雲中。
……
十二架銅車淩空飛渡,沉香木熊熊燃燒,神鬼漫步雨中。
被高樓分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下,一架飛廉駛向城市東側,潔白的車身映著火光,鳥頭鹿身的圖騰栩栩如生。
車內,全息屏幕顯示著潁川市的城市布局,街區中違禁行為的紅點此起彼伏地閃爍著。
車艙裡坐著一男一女,白色作戰服緊貼身體,關節處覆蓋的黑色外骨骼倒影著窗外的火光。
一場談話正在進行。
“紅山醫學會的報警。”
女人說話時嘴唇沒動,也沒有震動聲帶。
她的想法剛誕生於形象思維的階段,其神經信號便被腦內的微電極陣列捕捉,傳遞到顱骨前後囟門的腦機內壁,經由處理器解析,然後生成語言,再發送給談話對象,整個過程隻需要幾毫秒。
男人卻仍使用著原始的說話方式,凝重地說:“又是冬眠者。”
幾乎在他說完最後一個音節的瞬間,女人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
“為什麼說‘又’?最近五年潁川市異常案件一共14025起,牽涉到冬眠者的隻有13起。”
男人反駁道:“但這五年裡,醫療機構登記喚醒的冬眠者,隻有29個。29人,13個卷進了異常案件。這比例不正常。而且,越是年代久遠的冬眠者,越容易出事,我覺得……”
女人打斷了男人的話。
“這個比例沒有任何問題,冬眠者適應不了時代,所以容易被盯上,這很正常。”
“不正常。”男人堅持己見。
“他已經失蹤63分鐘,而且,他被帶到了六欲天,在裡麵待了51分鐘。他的生存幾率幾乎為零。現在過去收屍都晚了。你的決定隻會浪費我們13分鐘。”
“要去一趟才知道。”
“你太感情用事,太依賴自己的生物腦了!”女人語氣不滿。
“我直覺還挺準的。”男人說。
“隨你吧。”女人哼了一聲,“反正這季度你的個人述職報告也通過不了。”
男人更換了目的地。
全息屏幕上,城市西北角,六欲天的位置是一塊占地19平方公裡的空白區域。
目的地的標識出現在這片區域的西南角,邊上是行程耗時。
【00:03:53:32】
半空中,飛廉掉轉車頭。
……
夜摩天頂,柱角的蛛網在風雨中飄搖不定。
鮮血間,梵音彌漫,讓蘇格有種寧靜安詳的錯覺。
他收回眺望神佛的目光,看向身旁,積塵的地麵上有他的腳印,幾乎已經緊貼樓層邊緣。
如果自己沒有戳穿那些幻象,說不定還能死在美夢裡。
他仰起頭,無神地看著夜摩天漆黑的穹頂,忽然很想睡覺,眼皮也灌了鉛似的,逐漸闔上。
說不定下次睜眼時,夢就醒了。
蘇格沉沉睡去。
耳畔傳來輕柔的嗡鳴聲。
仿佛漆黑海水裡飄起一塊浮冰,雪白車殼從夜雨中升起。
蘇格依稀聽到了接近的腳步聲。
他試圖防禦,大腦發出舉槍的指令,身體卻沒有任何反應。
恍惚中,隻聽到一個男人的自言自語。
“都死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
“是他,能確認,他是救援對象。還活著,要儘快治療。”
“我直覺挺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