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關說完就走了。
蘇格不意外楊關的反應,冬眠前,如果有個十九世紀初的清朝人毛遂自薦幫他編程,他會拒絕得更快。
但他需要通過楊關找到那個冬眠者。
如果那個冬眠者也背負了秘密任務,他失聯的原因可能是已經找到了組織。
思索一會過後,蘇格下床來到門口,外麵已經沒了楊關的蹤影。
銀灰色調的走廊簡約到了極致,牆上嵌了一麵麵落地鏡般的房門,顯示著男女老少的人像和資料。
他試著離開房間,沒有受到任何阻攔,走廊裡的通風係統裝飾了幾株半透明的全息綠植,枝葉拂動時送來的空氣濕潤清新,像是森林裡帶著薄霧的晨風。
他到了走廊儘頭,見到一些岔道,沒再探索下去,回到病房休息。
牆幕裡的戈壁灘會隨他的觀看而調整視角,就算右上角顯示著時鐘,他的感官也幾乎沒法認為這是假的。
他一邊看風景,一邊整理思緒,心裡不斷浮現的一些無法驗證的猜測,沒一會就累了,乾脆不再胡思亂想——
駱駝的剪影從遠處的地平線上穿過,傳來若有若無的鈴聲,他逐漸放空腦子,幾乎忘了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時代。
兩百年後的戈壁灘依舊荒涼遼闊,永不停歇的風穿過礫石和粗沙間零星的紅柳和駱駝刺,寒夜過後,朝陽亙古不變的升起。
兩百年前,他在電視上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兩千年前,走南闖北的趕駝人見到的,應該也是這樣的景象。
……
蘇格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他和三兩朋友出遊,帶上行李,坐上綠皮火車,從嘉峪關去敦煌。
他和朋友談笑風生,隻是一回頭,綠皮車座椅的藍布變成了藍氈子,綴著一圈紅條絨,鋪在駝峰的鞍子上。
朋友都不見了,身邊隻有飄渺的駝鈴聲,他孤零零騎著駱駝。
沙礫上的日頭白得晃眼,熱浪把一切都扭曲了,萬裡無雲,戈壁上隱約浮現出巨大的海市蜃樓。整麵天空看起來像是塗藍的石壁,畫著龍王、夜叉、菩薩、佛陀,都是活的。
一個散花天女身姿綽約,懷抱箜篌,從祂們之間飛下凡間。她的紗衣從他身前拂過,一陣輕風裹著他飛了起來,他像鷹一樣翱翔長空,地上的駱駝迅速變小,他抬起頭,天上的蜃影更大了。
忽然這些蜃影變了,那些菩薩佛陀一會變成將軍,一下變成調查員,緊接著,又變成劫持他的光頭,灰發男人,他像是鬼壓床似的無法動彈,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醫生指尖彈出注射針,逼近過來。
等他猛地坐起來,舉起手中不存在的槍,才發現自己隻是做了個夢。
他放下手,看著牆幕裡的戈壁灘發呆,想起夢裡的綠皮火車。過了兩百多年,這些回憶近得像上周的事。
……
牆幕上的時鐘隨著戈壁灘的晝夜變幻,過去了七十二小時。
楊關離開的那個下午,醫生的全息影像來了一次。蘇格借機試探,得知自己昏迷期間已經進行了全身掃描,體內和大腦內並沒發現任何植入物。
冬眠的後遺症加上傷勢,以及那夜的透支讓他像貓一樣每天幾乎要睡二十個小時。
每天有人送來兩餐,主食是一種各類營養物質混合的糜狀物。病房的裡的便池檢測他的排泄物,根據他的消化情況,對糜狀物的成分比例進行相應調整,幾天過去,他的排泄物裡幾乎不再有未吸收的營養物質,隻剩下代謝廢物。
每個清晨睜開眼,他都明顯感覺身體狀態比前一天更好。沒那麼容易疲倦後,他開始在離開病房,外出散步。
安全局的醫務處比他去過的醫院住院部還大,四通八達,牆上找不到地圖和路線引導。其它的病房門焊死似的關著,走廊裡永遠都很空蕩。
除了清潔機器人,他隻見過兩名並肩路過的調查員。然而他們也不像正常人,從肢體動作和表情變化來看,他們似乎在交流,卻都詭異的閉著嘴,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有點想念楊關,這個調查員是他見過最像人的人。
第三天一早,醫生的全息影像帶來了離院的通知。
“你可以走了,注意彆落下東西。”
蘇格沒有什麼東西能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