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和那比丘尼的談話最多十分鐘,清醒過來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也許是久違的陽光和熏風裡的檀煙荷香能安神,他靠著欄杆休息了三個小時。
楊關帶來的信息給他撥開了一層迷霧,目前仍撲朔迷離的局勢中,他唯一可以控製的變量就是練成意識錨。
離開僧院時,蘇格精神好了很多,開始仔細觀察環境。
持明寶刹和二十一世紀的佛寺相比,無論規模和形製都有了很大的差彆,整體布局有伽藍七堂的影子,建築卻密集得多,簷牙交啄的樓宇讓蘇格想起高中課文裡的杜牧描述的阿房宮。
他觀察壁畫、藻井和鬥拱,發現那些漆畫的圖案完全包容了印度教、苯教、藏傳和漢傳佛教的符號和意象,顯然這個時代的宗教經曆過多次文化融合。
佛陀的虛影在蓮界上說法,許多穿黃濁僧袍的和尚低眉垂目在蓮座下聽經,神態安詳,似乎永遠都不會有煩惱。
這些畫麵如此神聖、慈悲,以至於讓蘇格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自己對神佛的揣測是不是太狹隘了?
但很快,他離開五色山門,穿過了劃分俗世的熊熊烈焰。
觀光電梯下落,陽光迅速消失,他耳邊似乎又聽到了地下通道裡回蕩的往生咒。
和楊關在鹿野苑外分彆,蘇格回到露盈庭1521室的逼仄空間。
他躺到床上,用衣領埋住鼻子,仍沉浸陽光直曬的味道裡。
休息片刻後,他用意識錨訓練器再次模擬蓮池邊的場景,這次的腦波精確度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績。
……
7月12日,晚上8點,潁川市下起小雨。
雨水經過交錯的空軌遮擋,抵達泉津道,就隻是沿著建築和霓虹招牌的邊緣滴瀝下來。
半空中飄過夜遊神的投影,居民熙熙攘攘地在街道中穿行。
泉津站12號口的台階上,沈珂背靠欄杆,遠遠投來一望,走向真空交通軌道站旁的街角。
蘇格跟了上去,經過幾條窄巷,四周樓房林立,生物改造、義體收購、虛擬性服務的廣告貼得到處都是。
蘇格的經過仿佛觸發了廣告的投送機製,視界裡立馬被擁擠的全息影像擠爆了,白花花的肉體簡直要溢出屏幕。
就算閉上右眼,耳邊也充斥著一浪高過一浪的叫賣聲,他連忙摘下視界。
世界立刻清淨了,空蕩的街道映著霓虹,無人機悄無聲息地在大廈的縫隙間穿梭,牆上淩亂的塗鴉閃著黯淡熒光。
前邊綠皮鐵箱堆積的破舊老樓底部的卷閘門開著,沈珂在一麵鐵皮櫃邊,對他說:“視界就放這兒吧。”
蘇格看見她嘴角的笑意若有若無。
“你故意的?”
“什麼?”
“不提醒我。”
“是這東西太過時了。”她看著蘇格的視界,聳了下肩,“不過廣告其實無所謂,主要是你戴著它等於隨時被監控。”
顯然,比起交易軍用外骨骼,她這次還要更加謹慎。
“我帶在身上就好。”蘇格說。
“放這吧。”她沒有半點商量的意思。
蘇格遲疑了一下,視界代表著最後的安全,但被監視。
沈珂這邊是自由、機遇和風險。
他輕輕握拳,感受每個指關節傳來的力量感,現在他多少有了點自保能力。在上次的交易中,沈珂也是個靠譜的中介人。
他做出了抉擇,把視界存進那麵看起來提供不了多少安全保障的鐵皮櫃,問道:“能買到不被監控的裝備嗎?”
“除非你能自己做一個,要不然就隻是被誰監控的區彆。”
沈珂低頭點煙,瞥見蘇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玩味地笑了。
“喂,你不會真在想做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