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太陽爬過樹梢,夫子山青靄散儘,周奕的左手還執著書信。
思索中,右手不經意搖動身旁探出頭的鬆枝,梢頭宿露簌簌驚落。
“噔噔噔”響起腳步聲。
小道童從山道上冒出頭:“師兄,張三哥與馮四哥傳話去了,但其餘籙生分散在雍丘各地,怕是要三五日才得回返。
清晨那兩位曹府拜客沒作逗留,下了山騎馬便走。”
晏秋抹去鼻頭汗水,笑著說:“夏姝打開禮箱,內裡包著不少藥材,給庫房的宗先生看過,說是上了年份的好藥,他們可真大方。”
大方確實是大方。
但若順了他們的心,可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周奕俯瞰山腳,方才沒給承諾,卻又充分表達善意。
至少從嶽思歸與曹承允的角度來瞧,太平道對李密很感興趣。
這便夠了...
想來嶽思歸是李密的鐵杆,曹家二郎近墨者黑,萬幸曹老太爺火眼金睛,免去一樁對曹府的誤會。
否則這些拜禮恐怕要當做是李密的人情了。
曹嶽二人目的性很強,既要提防他們誇大其詞,又不敢當作耳旁風。
“師兄,師兄...”
周奕想得入神,晏秋連喚兩聲。
周奕這才走近拍拍他的肩膀,一邊說話一道朝庫房去。
夏姝正叫幾名幫工挪動雜貨,整理布道法具。
彆瞧她年歲小,所謂無娘兒,天照應,跟在角悟子身邊耳濡目染,可比尋常小孩懂事機靈。
窮道觀的道童早當家嘛。
有旁人在場,夏姝湊過來小聲說:“師兄,壇場那邊的小牌額、紗圍罩燈、紅繩彩幡等小物件也要裝箱?”
“裝,”周奕理所當然道,“吃飯的家夥怎能拉下。”
女娃子如夢方醒,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怪可愛。
“咱們要出逃避禍?”
一旁的晏秋有些驚慌地瞧向自家師兄。
周奕沒否認:“師兄再告訴你們一個道理,這叫未雨綢繆,有備無患。”
“至於‘出逃避禍’,不必說的這麼淒淒慘慘。”
他自有說辭,半開玩笑:
“戰國時孟母三遷是為了給孟子尋到更好的成長之地,有朝一日我們離開夫子山,也隻是因為渾元派這類人汙染了雍丘的江湖風氣,怕你們兩小娃受其影響,這才搬遷。”
“而不是我太平道怕了誰,我說的對嗎?”
夏姝和晏秋本來心懷忐忑,孩童情緒來去極快,這會兒又被逗笑了。
“師兄所言極是!”二娃異口同聲。
周奕滿意地嗯了一聲,“這幾日多備硬功藥材,研磨出來分填藥囊。”
兩小道童立即點頭。
這活隻能由他們做,道場內其餘人是做不得的。
比如外練鐵布衫功,需得黃芪、加皮、朱砂、猴骨,無名異等藥,其間分量乃是丹方藥秘,並不外露。
稍有錯漏,效果大減。
更彆說泡酒衝服與外皮洗煉又有迥彆。
外功本就磨人,須得引外物填補,入錯了藥,這輩子掌握橫練罡氣的機會便相當渺茫。
所以,角悟子收下的太平道籙生全是磚拍、抄沙、擼石鎖之人。
一個個膀肌起伏,臀肌硬如磨盤。
雖說隻是記名弟子,但這些練硬功的籙生也從角悟子手中得到了好處。
那些真正單純的拜山信客,往往是平民百姓。
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周奕不由望向法壇香火,那縷縷青煙,何嘗不是亂世苦難之人虛無縹緲的慰藉...
木道人敗走陽堌後第五日。
春雷滾滾,如敲天鼓。
夫子山下田塍間螻蛄蚯蚓攢動,帶起新泥腥氣。
周奕立身太平道場法壇前的天師殿,望著天空如牛毛細絲般紛紛揚揚的春雨。
道教十方叢林裡講究“鐘板常住”,召集道眾以及報時、安排日常一應瑣事。
太平道循規蹈矩,自然遵守。
見時辰差不多了,周奕敲響了天師殿黃天神像前的銅鐘。
此鐘不僅有聚眾之節,更有“鐘音一震,萬魔束形”之寓意。
“咚~!”
鐘聲回蕩,周奕盤坐在蒲團上,背對眾生,麵朝黃老二像。
殿外一大陣腳步聲響起。
夏姝晏秋兩小道童領頭,身後是肌肉叢林,反差感尤為強烈。
二十三名修練硬功的籙生一個不缺。
彆瞧他們長相凶悍,上了天師殿卻一個個斯文儒雅。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