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征拜吏部侍郎。
會十年六月,盜殺宰相武元衡,並傷議臣裴度。時淮夷逆命,凶威方熾,王
師問罪,未有成功。言事者繼上章疏請罷兵。是時盜賊竊發,人情甚惑,獨孟容
詣中書雪涕而言曰:“昔漢廷有一汲黯,奸臣尚為寢謀。今主上英明,朝廷未有
過失,而狂賊敢爾無狀,寧謂國無人乎?然轉禍為福,此其時也。莫若上聞,起
裴中丞為相,令主兵柄,大索賊黨,窮其奸源。”後數日,度果為相,而下詔行
誅。時孟容議論人物,有大臣風彩。由太常卿為尚書左丞,奉詔宣慰汴宋陳許河
陽行營諸軍,俄拜東都留守。元和十三年四月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少保,諡曰
憲。
孟容方勁,富有文學。其折衷禮法,考詳訓典,甚堅正,論者稱焉。而又好
推轂,樂善拔士,士多歸之。
呂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曾祖紹宗,右拾遺。祖霈,殿中侍禦史。父
長卿,右衛倉曹參軍,以元膺贈秘書監。
元膺質度瑰偉,有公侯之器。建中初,策賢良對問第,授同州安邑尉。同州
刺史侯鐈聞其名,辟為長春宮判官。屬浦賊侵軼,鐈失所,元膺遂潛跡不務
進取。
貞元初,論惟明節製渭北,延在賓席,自是名達於朝廷。惟明卒,王棲曜代
領其鎮。德宗俾棲曜留署使職,谘以軍政。累轉殿中侍禦史,征入,真拜本官,
轉侍禦史。丁繼母憂,服闋,除右司員外郎。出為蘄州刺史,頗著恩信。嘗歲終
閱郡獄囚,囚有自告者曰:“某有父母在,明日元正不得相見。”因泣下。元膺
憫焉,儘脫其械縱之,與為期。守吏曰:“賊不可縱。”元膺曰:“吾以忠信待
之。”及期,無後到者。由是群盜感義,相引而去。
元和初,征拜右司郎中、兼侍禦史,知雜事,遷諫議大夫、給事中。規諫駁
議,大舉其職。及鎮州王承宗之叛,憲宗將以吐突丞璀為招討處置使。元膺與給
事中穆質、孟簡,兵部侍郎許孟容等八人抗論不可,且曰:“承璀雖貴寵,然內
臣也。若為帥總兵,恐不為諸將所伏。”指諭明切,憲宗納之,為改使號,然猶
專戎柄,無功而還。出為同州刺史,及中謝,上問時政得失,元膺論奏,辭氣激
切,上嘉之。翌日謂宰相曰:“元膺有讜言直氣,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
以為何如?”李藩、裴垍賀曰:“陛下納諫,超冠百王,乃宗社無疆之休。臣等
不能廣求端士,又不能數進忠言,孤負聖心,合當罪戾。請留元膺給事左右。”
尋兼皇太子侍讀,賜以金紫。
尋拜禦史中丞。未幾,除鄂嶽觀察使,入為尚書左丞。度支使潘孟陽與太府
卿王遂迭相奏論,孟陽除散騎常侍,遂為鄧州刺史,皆假以美詞。元膺封還詔書,
請明示枉直。江西觀察使裴堪奏虔州刺史李將順贓狀,朝廷不覆按,遽貶將順道
州司戶。元膺曰:“廉使奏刺史贓罪,不覆檢即謫去,縱堪之詞足信,亦不可為
天下法。”又封詔書,請發禦史按問,宰臣不能奪。代權德輿為東都留守、檢校
工部尚書、兼禦史大夫、都畿防禦使。舊例,留守賜旗甲,與方鎮同。及元膺受
任不賜,朝論以淮西用兵,特用元膺守洛,不宜削其儀製,以沮威望,諫官論列,
援華、汝、壽三州例。上曰:“此數處並宜不賜。”留守不賜旗甲,自元膺始。
十年七月,鄆州李師道留邸伏甲謀亂。初,師道於東都置邸院,兵諜雜以往
來,吏不敢辨。因吳元濟北犯,郊畿多警,防禦兵儘戍伊闕。師道伏甲百餘於邸
院,將焚宮室而肆殺掠。已烹牛饗眾,明日將出。會小將李再興告變,元膺追兵
伊闕,圍之,半月無敢進攻者。防禦判官王茂元殺一人而後進。或有毀其墉而入
者,賊眾突出,圍兵奔駭。賊乃團結,以其孥偕行。出長夏門,轉掠郊墅,奪牛
馬,東濟伊水,望山而去。元膺誡境上兵重購以捕之。數月,有山棚賣鹿於市。
賊過,山棚乃召集其黨,引官兵圍於穀中,儘獲之。窮理其魁,乃中嶽寺僧圓淨,
年八十餘,嘗為史思明將,偉悍過人。初執之,使折其脛,錘之不折。圓淨罵曰:
“腳猶不解折,乃稱健兒乎!”自置其足教折之。臨刑歎曰:“誤我事,不得使
洛城流血!”死者凡數十人。留守防禦將二人,都亭驛卒五人,甘水驛卒三人,
皆潛受其職署而為之耳目,自始謀及將敗無知者。初,師道多買田於伊闕、陸渾
之間,凡十餘處,故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門察者,潛部分之,以屬圓
淨。以師道錢千萬偽理佛寺,期以嘉珍竊發時舉火於山中,集二縣山棚人作亂。
及窮按之,嘉珍、門察皆稱害武元衡者。元膺以聞,送之上都,賞告變人楊進、
李再興錦彩三百匹、宅一區,授之郎將。無膺因請募山河子弟以衛宮城,從之。
盜發之日,都城震恐,留守兵寡弱,不可倚,而元膺坐皇城門,指使部分,氣意
自若,以故居人帖然。
數年,改河中尹,充河中節度等使。時方鎮多事姑息,元膺獨以堅正自處,
監軍使洎往來中貴,無不敬憚。入拜吏部侍郎,因疾固讓,改太子賓客。元和十
五年二月卒,年七十二,贈吏部尚書。
元膺學識深遠,處事得體,正色立朝,有台輔之望。初遊京師時,故相齊映
謂人曰:“吾不及識婁、郝,殆斯人之類乎!”其業官行己,始終無缺雲。
劉棲楚,出於寒微,為吏鎮州,王承宗甚奇之。後有薦於李逢吉,自鄧掾擢
為拾遺。性果敢。逢吉以為鷹犬之用,欲中傷裴度及殺李紳。
敬宗即位,畋遊稍多,坐朝常晚。棲楚出班,以額叩龍墀出血,苦諫曰:
“臣曆觀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已來,放情嗜寢,
樂色忘憂,安臥宮闈,日晏方起。西宮密邇,未過山陵,鼓吹之聲,日喧於外。
伏以憲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長君,恪勤庶政,四方猶有叛亂。陛下運當少主,
即位未幾,惡德布聞,臣慮福祚之不長也。臣忝諫官,致陛下有此,請碎首以謝!”
遂以額叩龍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劉棲楚休叩頭,候詔旨。”
棲楚捧首而起,因更陳論,磕頭見血。上為之動容,以袖連揮令出。棲楚又雲:
“不可臣奏,臣即碎首死。”中書侍郎牛僧孺複宣示而出,敬宗為之動容。
無何,遷起居郎,至諫議。俄又宣授刑部侍郎。丞郎宣授,未之有也。改京
兆尹,摧抑豪右,甚有鉤距,人多比之於西漢趙廣漢者。後恃權寵,常以詞氣淩
宰相韋處厚,遂出為桂州觀察使。逾年,卒於任,時大和元年九月。
張宿者,布衣諸生也。憲宗為廣陵王時,因軍使張茂宗薦達,出入邸第。及
上在東宮,宿時入謁,辯譎敢言。洎監撫之際,驟承顧擢,授左拾遺。以舊恩數
召對禁中,機事不密,貶郴州郴縣丞。十餘年征入,曆讚善大夫、左補闕、比部
員外郎。宰相李逢吉惡之,數於上前言其狡譎,不可保信,乃用為濠州刺史。製
下,宿自理乞留,乃追製。上欲以為諫議大夫,逢吉奏曰:“諫議職重,當以能
可否朝政者為之。宿細人,不足以汙賢者位。陛下必須用宿,請先去臣即可。”
上不悅。又逢吉與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討伐,乃出逢吉為劍南東川節度。乃
用宿權知諫議大夫,俄而內使宣授。
初,宰相崔群、王涯奏曰:“諫議大夫前時亦有拔自山林、起於卒伍者,其
例則少,用皆有由。或道義彰明,不求聞達;或山林卓異,出於群萃。以此選求,
是愜公議。或事跡未著,恩由一時,雖有例超升,即時議未允。宿本非文辭入用,
望實稍輕。驟加不次之榮,翻恐以身為累。臣等所以累有論諫,依資且與郎中,
事冀適中,非於此人情有厚薄,請授職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請權知,尋
又宣援。宿怨執政擯己,頗加讒毀。依附皇甫鎛等,傷害清正之士,陰事中要,
以圖進取。
十三年正月,充淄青宣慰使,至東都,暴病卒,於是正人相賀。詔贈秘書監。
熊望者,登進士第。粗有文詞,而性憸險。有口辯,往往得遊公卿間,率
以大言詭意,指抉時政。既由此而得進士第,務進不已。而京兆尹劉棲楚以不次
驟居清貫,廣樹朋黨,門庭無晝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棲楚之門,為伺密機,陰佐
計畫,人無知者。昭湣嬉遊之隙,學為歌詩。以翰林學士崇重,不可褻狎,乃議
彆置東頭學士,以備曲宴賦詩,令采卑官才堪任學士者為之。棲楚以望名薦送,
事未行而昭湣崩。
文宗即位,韋處厚輔政,大去奸黨。既逐棲楚,又詔曰:“孔門高懸百行,
由至順者,其身必榮;朝廷廣設眾官,踐正途者,其道必達。前鄉貢進士熊望,
因緣薄伎,偷冀褻幸。營居中之密職,擾惑朝經;鼓逼下之囂聲,因依邪隙。及
眾議波湧,累月不寧;司門驗繻,累月至四。考覆謬妄,乃非坦途。朕大啟康莊,
以端群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戶。”
柏耆者,將軍良器之子。素負誌略,學縱橫家流。會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
厭兵,欲以恩澤撫之。耆於蔡州行營以畫乾裴度,請以朝旨奉使鎮州,乃自處士
授左拾遺。既見承宗,以大義陳說。承宗泣下,請質二男,獻兩郡,由是知名。
元和十年,王承宗歸國,移鎮滑州,朝廷賜成德軍賞錢一百萬貫,令諫議大
夫鄭覃宣慰軍人,賞錢未至,浩浩然騰口。穆宗詔耆往諭旨。耆至,令承宗集三
軍,宣導上旨,眾心乃安。轉兵部郎中。
太和初,遷諫議大夫。俄而,李同捷叛,兩河藩帥加兵滄、德,宿師於野連
年。同捷窮蹙求降。耆既宣諭訖,與節度使李祐謀。耆乃帥數百騎入滄州,取同
捷赴京。滄、德平。諸將害耆邀功,爭上表論列。文宗不獲已,貶循州司戶判官,
沈亞之貶虔州南康尉。內官馬國亮又奏耆於同捷處取婢九人,再命長流愛州,尋
賜死。
史臣曰:人臣事君,犯顏匡政,不避死亡之誅。議者以為徇名,臣惡其訐也。
如許京兆之劾軍吏,呂尚書之封詔書,詞義可觀,聳動人聽,以為沽激,傷善何
多!而棲楚、張宿之徒,鷹犬下材,為人鳴吠,誠可醜也。柏耆恃縱橫之算,欲
俯拾卿相,忘身蹈利,旋踵而誅,宜哉!巢父使不辱命,誌在致君,遭罹喪亂,
竟陷虎吻。而戣、戢諸子,世載忠貞,大中之後,鬱為昌族。為善之利,豈虛言
哉!
讚曰:君子重義,小人殉利。巢殞耆誅,其道即異。許、呂封駁,照耀黃扉。
死而可作,吾誰與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