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上
○突厥之始,啟民之前,《隋書》載之備矣,隻以入國之事而述之。
始畢可汗咄吉者,啟民可汗子也。隋大業中嗣位,值天下大亂,中國人奔之
者眾。其族強盛,東自契丹、室韋,西儘吐穀渾、高昌諸國,皆臣屬焉。控弦百
餘萬,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視陰山,有輕中夏之誌。
可汗者,猶古之單於;妻號可賀敦,猶古之閼氏也。其子弟謂之特勤,彆部
領兵者皆謂之設。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頡利發,次吐屯,次俟斤,並代居
其官而無員數,父兄死則子弟承襲。
高祖起義太原,遣大將軍府司馬劉文靜聘於始畢,引以為援。始畢遣其特勤
康稍利等獻馬千匹,會於絳郡。又遣二千騎助軍,從平京城。及高祖即位,前後
賞賜,不可勝紀。始畢自恃其功,益驕踞;每遣使者至長安,頗多橫恣。高祖以
中原未定,每優容之。
武德元年,始畢使骨咄祿特勤來朝,宴於太極殿,奏《九部樂》,賚錦彩布
絹各有差。二年二月,始畢帥兵渡河,至夏州,賊帥梁師都出兵會之,謀入抄掠。
授馬邑賊帥劉武周兵五百餘騎,遣入句注,又追兵大集,欲侵太原。是月,始畢
卒,其子什缽苾以年幼不堪嗣位,立為泥步設,使居東偏,直幽州之北。立其弟
俟利弗設,是為處羅可汗。
處羅可汗嗣位,又以隋義成公主為妻,遣使入朝告喪。高祖為之舉哀,廢朝
三日,詔百官就館吊其使者,又遣內史舍人鄭德挺往吊處羅,賻物三萬段。處羅
此後頻遣使朝貢。先是,隋煬帝蕭後及齊王暕之子政道,陷於竇建德。三年二
月,處羅迎之,至於牙所,立政道為隋王。隋末中國人在虜庭者,悉隸於政道,
行隋正朔,置百官,居於定襄城,有徒一萬。時太宗在藩,受詔討劉武周,師次
太原,處羅遣其弟步利設率二千騎與官軍會。六月,處羅至並州,總管李仲文出
迎勞之。留三日,城中美婦人多為所掠,仲文不能製。俄而,處羅卒,義成公主
以其子奧射設醜弱,廢不立之,遂立處羅之弟咄苾,是為頡利可汗。
頡利可汗者,啟民可汗第三子也。初為莫賀咄設,牙直五原之北。高祖入長
安,薛舉猶據隴右,遣其將宗羅睺攻陷平涼郡,北與頡利連結。高祖患之,遣光
祿卿宇文歆齎金帛以賂頡利。歆說之,令絕交於薛舉。初,隋五原太守張長遜,
因亂以其所部五原城隸於突厥。歆又說頡利遣長遜入朝,以五原地歸於我。頡利
並從之,因發突厥兵及長遜之眾,並會於太宗軍所。武德三年,頡利又納義城公
主為妻,以始畢之子什缽苾為突利可汗,遣使入朝,告處羅死。高祖為之罷朝一
日,詔百官就館吊其使。
頡利初嗣立,承父兄之資,兵馬強盛,有憑陵中國之誌。高祖以中原初定,
不遑外略,每優容之,賜與不可勝計。頡利言辭悖傲,求請無厭。四年四月,頡
利自率萬餘騎,與馬邑賊苑君璋將兵六千人共攻雁門。定襄王李大恩擊走之。先
是漢陽公蘇瑰、太常卿鄭元璹、左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等各使於突厥,頡利並拘
之。我亦留其使前後數輩。至是為大恩所挫,於是乃懼,仍放順德還,更請和
好。獻魚膠數十斤,欲令二國同於此膠。高祖嘉之,放其使者特勤熱寒、阿史德
等還蕃,賜以金帛。
五年春,李大恩奏言突厥饑荒,馬邑可圖。詔大恩與殿內少監獨孤晟帥師討
苑君璋,期以二月會於馬邑。晟後期不至,大恩不能獨進,頓兵新城以待之。頡
利遣數萬騎與劉黑闥合軍,進圍大恩。王師敗績,大恩歿於陣,死者數千人。六
月,劉黑闥又引突厥萬餘騎入抄河北。頡利複自率五萬騎南侵,至於汾州。又遣
數千騎西入靈、原等州,詔隱太子出豳州道,太宗出蒲州道以討之。時頡利攻圍
並州,又分兵入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餘口,聞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頡利、突利二可汗舉國入寇,道自原州,連營南上。太宗受詔北
討,齊王元吉隸焉。初,關中霖雨,糧運阻絕,太宗頗患之,諸將憂見於色,頓
兵於豳州。頡利、突利率萬餘騎奄至城西,乘高而陣,將士大駭。太宗乃親率百
騎馳詣虜陣,告之曰:“國家與可汗誓不相負,何為背約深入吾地?我秦王也,
故來一決。可汗若自來,我當與可汗兩人獨戰;若欲兵馬總來,我唯百騎相禦耳。”
頡利弗之測,笑而不對。太宗又前,令騎告突利曰:“爾往與我盟,急難相救;
爾今將兵來,何無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決勝負。”突利亦不對。太宗前,
將渡溝水,頡利見太宗輕出,又聞香火之言,乃陰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須
渡,我無惡意,更欲共王自斷當耳。”於是稍引卻,各斂軍而退。太過因縱反間
於突利,突利悅而歸心焉,遂不欲戰。其叔侄內離,頡利欲戰不可,因遣突利及
夾畢特勤阿史那思摩奉見請和,許之。突利因自托於太宗,願結為兄弟。思摩初
奉見,高祖引升禦榻,頓顙固辭。高祖謂曰:“頡利誠心遣特勤朝拜,今見特勤,
如見頡利。”固引之,乃就坐,尋封思摩為和順王。
八年七月,頡利集兵十餘萬,大掠朔州,又襲將軍張瑾於太原。瑾全軍並沒,
脫身奔於李靖。出師拒戰,頡利不得進,屯於並州。太宗帥師討之,次蒲州;頡
利引兵而去,太宗旋師。
九年七月,頡利自率十餘萬騎進寇武功,京師戒嚴。己卯,進寇高陵,行軍
總管左武候大將軍尉遲敬德與之戰於涇陽,大破之,獲俟斤阿史德烏沒啜,斬首
千餘級。癸未,頡利遣其腹心執失思力入朝為覘,自張形勢雲:“二可汗總兵百
萬,今已至矣。”太宗謂之曰:“我與突厥麵自和親,汝則背之,我實無愧。又
義軍入京之初,爾父子並親從我,賜汝玉帛,前後極多,何故輒將兵入我畿縣?
爾雖突厥,亦須頗有人心,何故全忘大恩,自誇強盛?我當先戮爾矣!”思力懼
而請命,太宗不許,縶之於門下省。
太宗與侍中高士廉、中書令房玄齡、將軍周範馳六騎幸渭水之上,與頡利隔
津而語,責以負約。其酋帥大驚,皆下馬羅拜。俄而,眾軍繼至,頡利見軍容大
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懼。太宗獨與頡利臨水交言,麾諸軍卻而陣焉。蕭瑀
以輕敵固諫於馬前,上曰:“吾已籌之,非卿所知也。突厥所以掃其境內,直入
渭濱,應是聞我國家初有內難,朕又新登九五,將謂不敢拒之。朕若閉門,虜必
大掠,強弱之勢,在今一舉。朕故獨出,以示輕之;又耀軍容,使知必戰。事出
不意,乖其本圖,虜入既深,理當自懼。與戰則必克,與和則必固,製服匈奴,
自茲始矣!”是日,頡利請和,詔許焉。車駕即日還宮。乙酉,又幸城西,刑白
馬與頡利同盟於便橋之上,頡利引兵而退。蕭瑀進曰:“初,頡利之未和也,謀
臣猛將多請戰,而陛下不納,臣以為疑。既而虜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
觀突厥之兵,雖眾而不整,君臣之計,唯財利是視。可汗獨在水西,酋帥皆來謁
我,我因而襲擊其眾,勢同拉朽。然我已令無忌、李靖設伏於幽州以待之,虜若
奔還,伏兵邀其前,大軍躡其後,覆之如反掌矣!我所以不戰者,即位日淺,為
國之道,安靜為務,一與虜戰,必有死傷;又匈虜一敗,或當懼而修德,結怨於
我,為患不細。我今卷甲韜戈,陷以玉帛,頑虜驕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漸,其
在茲乎!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此之謂也!”九月,頡利獻馬三千匹,羊萬口,
上不受;詔頡利所掠中國戶口者悉令歸之。
貞觀元年,陰山已北薛延陀、回紇、拔也古等部皆相率背叛,擊走其欲穀設。
頡利遣突利討之,師又敗績,輕騎奔還。頡利怒,拘之十餘日;突利由是怨望,
內欲背之。其國大雪,平地數尺,羊馬皆死,人大饑,乃懼我師出乘其弊。引兵
入朔州,揚言會獵,實設備焉。侍臣鹹曰:“夷狄無信,先自猜疑,盟後將兵,
忽踐疆境。可乘其便,數以背約,因而討之。”太宗曰:“匹夫一言,尚須存信,
何況天下主乎!豈有親與之和,利其災禍而乘危迫險以滅之耶?諸公為可,朕不
為也。縱突厥部落叛儘,六畜皆死,朕終示以信,不妄討之;待其無禮,方擒取
耳。”
二年,突利遣使奏言與頡利有隙,奏請擊之,詔秦武通以並州兵馬隨便應接。
三年,薛延陀自稱可汗於漠北,遣使來貢方物。頡利始稱臣,尚公主,請修婿禮。
頡利每委任諸胡,疏遠族類,胡人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彰,兵革歲動,
國人患之,諸部攜貳。頻年大雪,六畜多死,國中大餒,頡利用度不給,複重斂
諸部,由是下不堪命,內外多叛之。上以其請和,後複援梁師都,詔兵部尚書李
靖、代州都督張公謹出定襄道,並州都督李勣、右武衛將軍丘行恭出通漢道,左
武衛大將軍柴紹出金河道,衛孝節出恒安道,薛萬徹出暢武道,並受靖節度以討
之。十二月,突利可汗及鬱射設、蔭奈特勤等,並帥所部來奔。
四年正月,李靖進屯惡陽嶺,夜襲定襄,頡利驚擾,因徙牙於磧口,胡酋康
蘇密等遂以隋蕭後及楊政道來降。二月,頡利計窘,竄於鐵山,兵尚數萬,使執
失思力入朝謝罪,請舉國內附。太宗遣鴻臚卿唐儉、將軍安修仁持節安撫之,頡
利稍自安。靖乘間襲擊,大破之,遂滅其國。頡利乘千裡馬,獨騎奔於從侄沙缽
羅部落。三月,行軍副總管張寶相率眾奄至沙缽羅營,生擒頡利送於京師。太宗
謂曰:“凡有功於我者,必不能忘,有惡於我者,終亦不記。論爾之罪狀,誠為
不小,但自渭水曾麵為盟,從此以來,未有深犯,所以錄此,不相責耳!”仍詔
還其家口,館於太仆,稟食之。頡利鬱鬱不得誌,與其家人或相對悲歌而泣。帝
見羸憊,授虢州刺史,以彼土多獐鹿,縱其畋獵,庶不失物性。頡利辭不願往,
遂授右衛大將軍,賜以田宅。
五年,太宗謂侍臣曰:“天道福善禍淫,事猶影響。昔啟民亡國奔隋,文帝
不吝粟帛,大興士眾,營衛安置,乃得存立。既而強盛,當須子子孫孫思念報德。
才至始畢,即起兵圍煬帝於雁門,及隋國將亂,又恃強深入,遂使昔安立其家國
者,身及子孫,並為頡利兄弟之所屠戮。今頡利破亡,豈非背恩忘義所致也!”
八年卒,詔其國人葬之,從其俗禮,焚屍於灞水之東,贈歸義王,諡曰荒。
其舊臣胡祿達官吐穀渾邪自刎以殉。
渾邪者,頡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頡利初誕,以付渾邪,至是哀慟而死。
太宗聞而異之,贈中郎將,仍葬於頡利墓側,樹碑以紀之。
突利可汗什缽苾者,始畢可法之嫡子,頡利之侄也。隋大業中,突利年數歲,
始畢遣領其東牙之兵,號為泥步設。隋淮南公主之北也,遂妻之。頡利嗣位,以
為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突利在東偏,管奚、霫等數十部,征稅無度,諸部
多怨之。貞觀初,奚、霫等並來歸附,頡利怒其失眾,遣北征延陀,又喪師,遂
囚而撻焉。
突利初自武德時,深自結於太宗,太宗亦以恩義撫之,結為兄弟,與盟而去。
後頡利政亂,驟征兵於突利,拒之不與,由是有隙。貞觀三年,表請入朝。上謂
侍臣曰:“朕觀前代為國者,勞心以憂萬姓,世祚乃長;役人以奉其身,社稷必
滅。今北蕃百姓喪亡。誠由其君不君之故也。至使突利情願入朝,若非困迫,何
能至此?夷狄弱則邊境無虞,亦甚為慰。然見其顛狽,又不能不懼,所以然者,
慮己有不逮,恐禍變亦爾。朕今視不能遠見,聽不能遠聞,唯藉公等儘忠匡弼,
無得惰於諫諍也。”突利尋為頡利所攻,遣使來乞師。太宗謂近臣曰:“朕與突
利結為兄弟,不可以不救。”杜如晦進曰:“夷狄無信,其來自久,國家雖為守
約,彼必背之。不若因其亂而取之,所謂取亂侮亡之道。”太宗然之。因令將軍
周範屯太原,以圖進取。突利乃率其眾來奔,太宗禮之甚厚,頻賜以禦膳。
四年,授右衛大將軍,封北平郡王,食邑封七百戶,以其下兵眾置順祐等州,
帥部落還蕃。太宗謂曰:“昔爾祖啟民亡失兵馬,一身投隋,隋家豎立,遂至強
盛,荷隋之恩,未嘗報德。至爾父始畢乃為隋家之患,自爾已後,無歲不侵擾
中國。天實禍淫,大降災變,爾眾散亂,死亡略儘。既事窮後,乃來投我,我所
以不立爾為可汗者,正為啟民前事故也。改變前法,欲中國久安,爾宗族永固,
是以授爾都督。當須依我國法,整齊所部,不得妄相侵掠,如有所違,當獲重罪。”
五年,征入朝,至並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為之舉哀,詔中書侍郎岑
文本為其碑文。子賀邏鶻嗣。
突利弟結社率,貞觀初入朝,曆位中郎將。十三年,從幸九成宮,陰結部落
得四十餘人,並擁賀邏鶻,相與夜犯禦營,逾第四重幕,引弓亂發,殺衛士數十
人。折衝孫武開率兵奮擊,乃退。北走渡渭水,欲奔其部落。尋皆捕而斬之,詔
原賀邏鶻,流於嶺外。
頡利之敗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來降者甚眾。詔議安邊之術。
朝士多言突厥恃強,擾亂中國,為日久矣。今天實喪之,窮來歸我,本非慕義之
心。因其歸命,分其種落,俘之河南兗、豫之地,散居州縣,各使耕織,百萬胡
虜可得化為百姓,則中國有加戶之利,塞北可常空矣。唯中書令溫彥博議請準漢
建武時置降匈奴於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為捍蔽,又不離其土俗,因而撫之,
一則實空虛之地,二則示無猜心。若遣向河南兗、豫,則乖物性,故非含育之道。
太宗將從之。秘書監魏征奏言:“突厥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敗者也,此是上
天剿絕,宗廟神武。且其世寇中國,百姓冤仇,陛下以其降伏,不能誅滅,即宜
遣還河北,居其故土。匈奴人麵獸心,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服,不顧恩
義,其天性也。秦、漢患其若是,故發猛將以擊之,收取河南,以為郡縣,陛下
奈何以內地居之!且今降者幾至十萬,數年之間,孳息百倍,居我肘腋,密邇王
畿,心腹之疾,將為後患,尤不可河南處也。”溫彥博奏曰:“天子之於物也,
天覆地載,有歸我者,則必養之。今突厥破滅之餘,歸心降附,陛下不加憐湣,
棄而不納,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謂不可。遣居河南,所謂死而生之,
亡而存之,懷我德惠,終無叛逆。”魏征又曰:“晉代有魏時胡落,分居近郡,
平吳已後,郭欽、江統勸武帝逐出塞外;不用欽等言,數年之後,遂傾瀍、洛。
前代覆車,殷鑒不遠,陛下必用彥博之言,遣居河南,所謂養獸自遺患也!”彥
博又曰:“聞聖人之道,無所不通,古先哲王,有教無類。突厥餘魂,以命歸我,
我援護之,收居內地,稟我指麾,教以禮法,數年之後,儘為農民。選其酋首,
遣居宿衛,畏威懷德,何患之有?光武居南單於內郡,為漢藩翰,終乎一代,不
有叛逆。”彥博既口給,引類百端,太宗遂用其計,於朔方之地,自幽州至靈州
置順、祐、化、長四州都督府,又分頡利之地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雲中
都督府,以統其部眾。其酋首至者,皆拜為將軍、中郎將等官,布列朝廷,五品
以上百餘人,因而入居長安者數千家。自結社率之反也,太宗始患之。又上書者
多雲處突厥於中國,殊謂非便,乃徙於河北,立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懷化
郡王思摩為乙彌泥孰侯利苾可汗,賜姓李氏,率所部建牙於河北。
思摩者,頡利族人也。始畢、處羅以其貌似胡人,不類突厥,疑非阿史那族
類,故曆處羅、頡利世,常為夾畢特勤,終不得典兵為設。武德初,數來朝貢,
高祖封為和順郡王。及其國亂,諸部多歸中國,唯思摩隨逐頡利,竟與同擒。太
宗嘉其忠,除右武候大將軍、化州都督,令統頡利舊部落於河南之地,尋改封懷
化郡王。
及將徙於白道之北,思摩等鹹憚薛延陀,不肯出塞。太宗遣司農卿郭嗣本賜
延陀璽書曰:
突厥頡利可汗未破已前,自恃強盛,抄掠中國,百姓被其殺者不可勝紀。
我發兵擊破之,諸部落悉歸化。我略其舊過,嘉其從善,並授官爵,同我百僚,
所有部落,愛之如子,與我百姓不異。但中國禮義,不滅爾國,前破突厥,止為
頡利一人為百姓之害,所以廢而黜之,實不貪其土地,利其人馬也。自黜廢頡利
以後,恒欲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並置河南,任其放牧,今戶口羊馬日向滋
多。元許冊立,不可失信,即欲遣突厥渡河,複其國土。我策爾延陀日月在前,
今突厥居後,後者為小,前者為大。爾在磧北,突厥居磧南,各守土境,鎮撫部
落。若其逾越,故相抄掠,我即將兵各問其罪。此約既定,非但有便爾身,貽厥
子孫,長守富貴也。”
於是命禮部尚書趙郡王孝恭齎書就思摩部落,築壇於河上以拜之,並賜之鼓
纛。突厥及胡在諸州安置者,並令渡河北,還其舊部。又以左屯衛將軍阿史那忠
為左賢王,左武衛將軍阿史那泥孰為右賢王以貳之。
薛延陀聞太宗遣思摩渡河北,慮其部落翻附磧北,預蓄輕騎,伺至而擊之。
太宗遣敕之曰:“擅相侵者,國有常刑。”延陀曰:“至尊遣莫相侵掠,敢不奉
詔。然突厥翻覆難信,其未破前,連年殺中國人,動以千萬計。至尊破突厥,須
收為奴婢,將與百姓,而反養之如子,結社率竟反,此輩獸心,不可信也。臣荷
恩甚深,請為至尊誅之。”時思摩下部眾渡河者凡十萬,勝兵四萬人,思摩不能
撫其眾,皆不愜服。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請分處於勝、夏二州之間,
詔許之。思摩遂輕騎入朝,尋授右武衛將軍,從征遼東,為流矢所中;太宗親為
吮血,其見顧遇如此。未幾,卒於京師。贈兵部尚書、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
墳以象白道山,詔為立碑於化州。
先是,貞觀中,突厥彆部有車鼻者,亦阿史那之族也,代為小可汗,牙於金
山之北。頡利可汗之敗,北荒諸部將推為大可汗,遇薛延陀為可汗,車鼻不敢當,
遂率所部歸於延陀。為人勇烈,有謀略,頗為眾附。延陀惡而將誅之,車鼻密知
其謀,竄歸於舊所,其地去京師萬裡,勝兵三萬人,自稱乙注車鼻可汗。西有歌
羅祿,北有結骨,皆附隸之。自延陀破後,遣其子沙缽羅特勤來朝,貢方物,又
請身自入朝。太宗遣將軍郭廣敬征之,竟不至,太宗大怒。貞觀二十三年,遣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