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二年,中書侍郎張九齡初知政事,奏請不禁鑄錢,玄宗令百官詳議。黃門侍郎裴耀卿李林甫、河南少尹蕭炅等皆曰:“錢者通貨,有國之權,是以曆代禁之,以絕奸濫。今若一啟此門,但恐小人棄農逐利,而濫惡更甚,於事不便。”左監門錄事參軍劉秩上議曰:
伏奉今月二十一日敕,欲不禁鑄錢,令百僚詳議可否者。夫錢之興,其來尚矣,將以平輕重而權本末。齊桓得其術而國以霸,周景失其道而人用弊。考諸載籍,國之興衰,實係於是。陛下思變古以濟今,欲反經以合道,而不即改作,詢之芻堯,臣雖蠢愚,敢不薦其聞見。古者以珠玉為上幣,黃金為中幣,刀布為下幣。管仲曰:“夫三幣,握之則非有補於暖也,舍之則非有損於飽也。先王以守財物,以禦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有常。故與之在君,奪之在君,貧之在君,富之在君。是以人戴君如日月,親君如父母,用此術也。是為人主之權。
今之錢,即古之下幣也。陛下若舍之任人,則上無以禦下,下無以事上,其不可一也。夫物賤則傷農,錢輕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重。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由乎物多,多則作法收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輕。輕重之本,必由乎是,奈何而假於人?其不可二也。夫鑄錢不雜以鉛鐵則無利,雜以鉛鐵則惡,惡不重禁之,不足以懲息。且方今塞其私鑄之路,人猶冒死以犯之,況啟其源而欲人之從令乎?是設陷阱而誘之入,其不可三也。夫許人鑄錢,無利則人不鑄,有利則人去南畝者眾。去南畝者眾,則草不墾,草不墾,又鄰於寒餒,其不可四也。夫人富溢則不可以賞勸,貧餒則不可以威禁。法令不行,人之不理,皆由貧富之不齊也。若許其鑄錢,則貧者必不能為。臣恐貧者彌貧而服役於富室,富室乘之而益恣。昔漢文之時,吳濞
,諸侯也,富埒天子;鄧通,大夫也,財侔王者。此皆鑄錢之所致也。必欲許其私鑄,是與人利權而舍其柄,其不可五也。
陛下必以錢重而傷本,工費而利寡,則臣願言其失,以效愚計。夫錢重者,猶人日滋於前,而爐不加於舊。又公錢重,與銅之價頗等,故盜鑄者破重錢以為輕錢。錢輕,禁寬則行,禁嚴則止,止則棄矣,此錢之所以少也。夫鑄錢用不贍者,在乎銅貴,銅貴,在采用者眾。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於人?禁於人,則銅無所用,銅益賤,則錢之用給矣。夫銅不布下,則盜鑄者無因而鑄,則公錢不破,人不犯死刑,錢又日增,末複利矣。是一舉而四美兼也,惟陛下熟察之。
時公卿群官,皆建議以為不便。事既不行,但敕郡縣嚴斷惡錢而已。
至天寶之初,兩京用錢稍好,米粟豐賤。數載之後,漸又濫惡,府縣不許好者加價回博,好惡通用。富商奸人,漸收好錢,潛將往江淮之南,每錢貨得私鑄惡者五文,假托官錢,將入京私用。京城錢日加碎惡,鵝眼、鐵錫、古文、綖環之類,每貫重不過三四斤。十一載二月,下敕曰:“錢貨之用,所以通有無;輕重之權,所以禁逾越。故周立九府之法,漢備三官之製。永言適便,必在從宜。如聞京師行用之錢,頗多濫惡,所資懲革,絕其訛謬。然安人在於存養,化俗期於變通,法若從寬,事堪持久。宜令所司即出錢三數十萬貫,分於兩市,百姓間應交易所用錢不堪久行用者,官為換取,仍限一月日內使儘。庶單貧無患,商旅必通。其過限輒違犯者,一事已上,並作條件處分。”是時京城百姓,久用惡錢,製下之後,頗相驚擾。時又令於龍興觀南街開場,出左藏庫內排鬥錢,許市人博換。貧弱者又爭次不得。俄又宣敕,除鐵錫、銅沙、穿穴、古文,餘並許依舊行用,久之乃定。
乾元元年七月,詔曰:“錢貨之興,其來久矣,代有沿革,時為重輕。周興九府,實啟流泉之利;漢造五銖,亦弘改鑄之法。必令小大兼適,母子相權。事有益於公私,理宜循於通變。但以乾戈未息,帑藏猶虛,卜式獻助軍之誠,弘羊興富國之算,靜言立法,諒在便人。禦史中丞第五琦奏請改錢,以一當十,彆為新鑄,不廢舊錢,冀實三官之資,用收十倍之利,所謂於人不擾,從古有經。宜職於諸監彆鑄一當十錢,文曰“乾元重寶”。其開元通寶者依舊行用。所請采鑄捉搦處置,即條件聞奏。”二年三月,琦入為相,又請更鑄重輪乾元錢,一當五十,二十斤成貫。詔可之。於是新錢與乾元、開元通寶錢三品並行。尋而穀價騰貴,米鬥至七千,餓死者相枕於道。乃抬舊開元錢以一當十,減乾元錢以一當三十。緣人厭錢價不定,人間抬加價錢為虛錢。長安城中,競為盜鑄,寺觀鐘及銅象,多壞為錢。奸人豪族犯禁者不絕。京兆尹鄭叔清擒捕之,少不容縱,數月間搒
死者八百餘人。人益無聊矣。
上元元年六月,詔曰:“因時立製,頃議新錢,且是從權,知非經久。如聞官爐之外,私鑄頗多,吞並小錢,逾濫成弊。抵罪雖眾,禁奸未絕。況物價益起,人心不安。事藉變通,期於折衷。其重棱五十價錢,宜減作三十文行用。其開元舊時錢,宜一當十文行用。其乾元十當錢,宜依前行用。仍令京中及畿縣內依此處分,諸州待進止。”七月敕:“重棱五十價錢,先令畿內減至三十價行,其天下諸州,並宜準此。”寶應元年四月,改行乾元錢,一以當二,乾元重棱小錢,亦以一當二;重棱大錢,一以當三。尋又改行乾元大小錢,並以一當一。其私鑄重棱大錢,不在行用之限。
大曆四年正月,關內道鑄錢等使、戶部侍郎第五琦上言,請於絳州汾陽、銅原兩監,增置五爐鑄錢,許之。
建中元年九月,戶部侍郎韓洄上言:“江淮錢監,歲共鑄錢四萬五千貫,輸於京師,度工用轉送之費,每貫計錢二千,是本倍利也。今商州有紅崖冶出銅益多,又有洛源監,久廢不理。請增工鑿山以取銅,興洛源錢監,置十爐鑄之,歲計出錢七萬二千貫,度工用轉送之費,貫計錢九百,則利浮本也。其江淮七監,請皆停罷。”從之。貞元九年正月,張滂奏:“諸州府公私諸色鑄造銅器雜物等。伏以國家錢少,損失多門。興販之徒,潛將銷鑄。錢一千為銅六斤,造寫器物,則斤直六百餘。有利既厚,銷鑄遂多,江淮之間,錢實減耗。伏請準從前敕文,除鑄鏡外,一切禁斷。”元和三年五月,鹽鐵使李巽上言:“得湖南院申,郴州平陽,高亭兩縣界,有平陽冶及馬跡、曲木等古銅坑,約二百八十餘井,差官檢覆,實有銅錫。今請於郴州舊桂陽監置爐兩所,采銅鑄錢,每日約二十貫,計一年鑄成七千貫,有益於人。”從之。其年六月,詔曰:“泉貨之法,義在通流。若錢有所壅,貨當益賤。故藏錢者得乘人之急,居貨者必損己之資。今欲著錢令以出滯藏,加鼓鑄以資流布,使商旅知禁,農桑獲安,義切救時,情非欲利。若革之無漸,恐人或相驚。應天下商賈先蓄見錢者,委所在長吏,令收市貨物,官中不得輒有程限,逼迫商人,任其貨易,以求便得。計周歲之後,此法遍行,朕當彆立新規,設蓄錢之禁。所以先有告示,許有方圓,意在他時行法不貸。又天下有銀之山,必有銅礦。銅者,可資於鼓鑄,銀者,無益於生人。權其重輕,使條專一。其天下自五嶺以北,見采銀坑,並宜禁斷。恐所在坑戶,不免失業,各委本州府長吏勸課,令其采銅,助官中鑄作。仍委鹽鐵使條流聞奏。”
四年閏三月,京城時用錢每貫頭除二十文、陌內欠錢及有鉛錫錢等,準貞元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敕:“陌內欠錢,法當禁斷,慮因捉搦,或亦生奸,使人易從,切於不擾。自今已後,有因交關用欠陌錢者,宜但令本行頭及居停主人牙人等檢察送官。如有容隱,兼許賣物領錢人糾告,其行頭、主、人、牙人,重加科罪。府縣所由祗承人等,並不須乾擾。若非因買賣自將錢於街衢行者,一切勿問。”其年六月,敕:“五嶺已北,所有銀坑,依前任百姓開采,禁見錢出嶺。”
六年二月,製:“公私交易,十貫錢已上,即須兼用匹段。委度支鹽鐵使及京兆尹即具作分數,條流聞奏。茶商等公私便換見錢,並須禁斷。”其年三月,河東節度使王鍔奏請於當管蔚州界加置爐鑄銅錢,廢管內錫錢。許之,仍令加至五爐。七年五月,戶部王紹、度支盧坦、鹽鐵王播等奏:“伏以京都時用多重見錢,官中支計,近日殊少。蓋緣比來不許商人便換,因茲家有滯藏,所以物價轉高,錢多不出。臣等今商量,伏請許令商人於三司任便換見錢,一切依舊禁約。伏以比來諸司諸使等,或有便商人,錢多留城中,逐時收貯,積藏私室,無複通流。伏請自今已後,嚴加禁約。”從之。八年四月,敕:“以錢重貨輕,出內庫錢五十萬貫,令兩市收市布帛,每端匹估加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