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一 許察院感夢擒僧 王氏子因風獲盜_二刻拍案驚奇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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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 許察院感夢擒僧 王氏子因風獲盜(2 / 2)

的公差。因停在開河集張善店內,緝訪無蹤,小人昨日同王秀才家人王惠前往濟

寧廣緝,單留得王秀才在下處。店家看見單身,貪他行李,把來殺了。”張善道:

“小人是個店家,歇下王秀才在店幾日了。隻因訪賊無蹤,還未起身,昨日打發

公差與家人到濟寧去了,獨留在店。小人晚間聽得有人開門響,這是小人店裡的

乾係,起來尋問,隻見公差重複回店,說是尋刀,當看王秀才時,已被殺死。”

知州問李彪道:“你既去了,為何轉來,得知店家殺了王秀才?”李彪道:“小

人也不知。小人路上記起失帶了腰刀,與同行王惠說知,叫他前途等候,自己轉

來尋的。到得店中,已自更餘。隻見店門不關。店主張善正在店裡慌張。看王秀

才已被殺了,不是店家殺了是誰?”知州也決斷不開,隻得把兩人多用起刑來。

李彪終究是衙門中人,說話硬浪,又受得刑起。張善是經紀人,不曾熬過這樣痛

楚,當不過了,隻得屈招道:“是小人見財起意,殺了王秀才是實。”知州取了

供詞,將張善發下死囚牢中,申詳上司發落,李彪候保聽結。

且說王惠在濟寧飯店宿歇,等李彪到了一同訪緝。第二日等了一日,不見來

到,心裡不耐煩起來,回到開河來問消息。到得店中,隻見店中嚷成一片,說是

王秀才被人殺了,卻叫我家問了屈刑!王惠隻叫得苦,到房中看看家主王爵,頸

下饗刀,已做了兩截了。王惠號咷大哭了一場,急簡點行李,已不見了銀子八

十兩、金首飾二副。王惠急去買副棺木,盛貯了屍首,恐怕官府要相認,未敢釘

蓋。且就停在店內,排個座位,朝夕哭奠。已知張善在獄,李彪保候,他道:

“這件事,一來未有原告,二來不曾報得失贓,三來未知的是張善謀殺,下麵官

府未必有力量歸結報得冤仇,須得上司告去,才得明白。”聞知察院許公善能斷

無頭事,恰好巡按到來,遂寫下一張狀子,赴察院案下投告。

那個察院,就是河南靈寶有名的許尚書襄毅公。其時在山東巡按,見是人命

重情,批與州中審解。州中照了原招,隻坐在張善身上,其贓候追。張善當官怕

打,雖然一口應承,見了王惠,私下對他著實叫屈。且訴說那晚門響撞見李彪的

光景,連王惠心裡也不能無疑,隻是不好指定了那一個。一同解到察院來,許公

看了招詞,叫起兩下一問,多照前日說了一番說話。許公道:“既然張善還扳著

李彪,如何州裡一口招了?”張善道:“小人受刑不過,隻得屈招。其實小人是

屋主,些小失脫,還要累及小人追尋,怎敢公然殺死了人藏了財物?小人待躲到

那裡去?那日開門時,小人趕起來,隻見李彪撞進來的。怎倒不是李彪,卻栽著

小人身上?”李彪道:“小人是個官差,州裡打發小人隨著王秀才緝賊的。這秀

才是小人的乾係,殺了這秀才,怎好回得州官?況且小人掉了腰刀轉身來尋的,

進門時,手中無物,難道空拳頭殺得人?已後床頭才取刀出來,眾目所見的,須

不是殺人的刀了。人死在張善店裡,不問張善問誰?”許公叫王惠問道:“你道

是那一個。”王惠道:“連小人心裡也胡突,兩下多疑,兩下多有辨,說不得是

那一個。”許公道:“據我看來,兩個都不是,必有彆情。”遂援筆判道:“李

彪、張善,一為根尋,一為店主,動輒牽連,肯殺人以自累乎?必有彆情,監候

審奪。”

當下把李彪、張善多發下州監,自己退堂進去,心中隻是放這事不下。晚間

朦朧睡去,隻見一個秀才同著一個美貌婦人前來告狀,口稱被人殺死了。許公道:

“我正要問這事。”婦人口中說出四句道:“無發青青,彼此來爭,土上鹿走,

隻看夜明。”許公點頭記著,正要問其詳細,忽然不見。吃了一驚,颯然覺來,

乃是一夢。那四句卻記得清清的,仔細思之,不解其意,但忖道:“婦人口裡說

的,首句有無發二字,婦人無發,必是尼姑也。這秀才莫不被尼姑殺了?且待明

日細審,再看如何。這詩句必有應驗處。”

次日升堂,就提張善一起再問。人犯到了案前,許公叫張善起來問道:“這

秀才自到你店中,晚間隻在店中歇宿的麼?”張善道:“自到店中,就隻留得公

差與家人在店歇宿,他自家不知那裡去過夜的。直到這晚,因為兩人多差往濟寧,

方才來店歇宿,就被殺了。”許公道:“他曾到本地甚麼庵觀去處麼?”張善想

了一想,道:“這秀才初到店裡,要去幽靜處閒走散心,曾同了小人尼庵內走了

一遭。”許公道:“庵內尼姑,年紀多少?生得如何?”張善道:“一個少年尼

僧,生得美貌。”許公暗喜道:“事有因了。”又問道:“尼僧叫得甚麼名字?”

張善道:“叫得真靜。”許公想著,拍案道:“是了!是了!夢中頭兩句‘無發

青青,彼此來爭’,無發二字,應了尼僧,下麵青字配個爭字,可不是“靜’字?

這個命隻在真靜身上。”就寫個小票,製了一根簽,差個公人李信,速拿尼僧真

靜解院。

李信承了簽票,竟到庵中來拿。真靜慌了,問是何因。李信道:“察院老爺

要問殺人公事,非同小可。”真靜道:“爺爺呀!小庵有甚麼殺人事體?”李信

道:“張善店內王秀才被人殺了,說是曾在你這裡走動的,故來拿你去勘問。”

真靜驚得木呆,心下想道:“怪道王秀才這兩晚不來,元來被人殺了。苦也!苦

也!”求告李信道:“我是個女人,不出庵門,怎曉得他店內的事?牌頭怎生可

憐見,替我回複一聲,免我見官,自當重謝。”李信道:“察院要人,豈同兒戲!

我怎生方便得?”真靜見李信不肯,嬌啼宛轉,做出許多媚態來,意思要李信動

心,拚著身子陪他,就好討個方便。李信雖知其意,懼怕衙門法度,不敢胡行。

隻好安慰他道:“既與你無乾,見見官去,自有明白,也無妨礙的。”拉著就走。

真靜隻得跟了,解至察院裡來。許公一見真靜,拍手道:“是了,是了!此

即夢中之人也!煞恁奇怪!”叫他起來,跪在案前,問道:“你怎生與王秀才通

奸,後來怎生殺了,你從實說來,我不打你。有一句含糊,就活敲死了!”滿堂

皂隸雷也似吆喝一聲。真靜年紀不上廿歲,自不曾見官的,膽子先嚇壞了。不敢

隱瞞,戰抖抖的道:“這個秀才,那一日到庵內遊玩,看見了小尼。到晚來,他

自拿了白銀一錠,就在庵中住宿。小尼不合留他,一連過了幾日,彼此情濃,他

口許小尼道:“店中有幾十兩銀子,兩副首飾,多要拿來與小尼。這一日,說道

有事乾,晚間要在店裡宿,不得來了,自此一去,竟無影響。小尼正還望他來,

怎知他被人殺了?”許公看見真靜年幼,形容嬌媚,說話老實,料道通奸是真,

須不會殺的人,如何與夢中恰相符合?及到說所許銀兩物件之類,又與失贓不差,

躊躇了一會,問道:“秀才許你東西之時,有人聽見麼?”真靜道:“在枕邊說

的話,沒人聽見。”許公道:“你可曾對人說麼?”真靜想了一想,通紅了臉,

低低道:“是了,是了。不該與這狠廝說!這秀才苦死是他殺了。”許公拍案道:

“怎的說?”真靜道:“小尼該死!到此地位,瞞不得了,小尼平日有一個和尚

私下往來,自有那秀才在庵中,不招接了他。這晚秀才去了,他卻走來,問起與

秀才交好之故。我說秀才情意好,他許下我若乾銀兩東西,所以從他。和尚問秀

才住處,我說他住在張善大店中,和尚就忙忙的起身去了。這幾時也不見來,想

必這和尚走去,就把那秀才來殺了。”許公道:“和尚叫甚名字?”真靜道:

“名叫無塵。”許公聽了和尚之名,跌足道:“是了,是了!‘土上鹿走’,不

是‘塵’字麼!他住在那寺裡?”真靜道:“住光善寺。”許公就差李信去光善

寺裡拿和尚無塵,分付道:“和尚乾下那事,必然走了,就拿他徒弟來問去向。

但和尚名多相類,不可錯誤生事!那尼僧曉得他徒弟名字麼?”真靜道:“他徒

弟名月郎,住在寺後。”許公推詳道:“一發是了。夢中道‘隻看夜明’,夜明

不是月郎麼?一個個字多應了。但隻拿了月郎便知端的。”

李信領了密旨,去到光善寺拿無塵。果然徒弟回道:“師父幾日前不知那裡

去了。”李信問得這徒弟,就是月郎。一索套了,押到公庭。許公問無塵去向,

月郎一口應承道:“他隻在親眷人家,不要驚張,致他走了。小的便與公差去挨

出來。”許公就差李信,押了月郎出去訪尋。月郎對李信道:“他結拜往來的親

眷甚多,知道在那一家?若曉得是公差訪他,他必然驚走。不若你扮做道人,隨

我沿門化飯。訪得他的當,就便動手。”李信道:“說得是。”當下扮做了道人,

跟著月朗,走了幾日,不見蹤跡。來到一村中人家,李信與月朗進去化齋。正見

一個和尚在裡頭吃酒。月朗輕輕對李信道:“這和尚正是師父無塵。”李信悄悄

去叫了地方,把牌票與他看了,一同闖入,李信一把拿住無塵道:“你殺人事發

了,巡按老爺要你!”無塵說著心病,慌了手腳,看見李信是個道妝,叫道:

“齋公,我與你並無冤仇,何故首我?”李信撲地一掌打過去道:“我把你這瞎

眼的賊禿!我是齋公麼?”掀起衣服,把出腰牌來道:“你睜著驢眼認認看!”

無塵曉得是公差,欲待要走,卻有一夥地方在那裡,料走不脫,軟軟地跟了出來。

看見了月朗,罵道:“賊弟子,是你領到這裡的?”月朗道:“官府押我出來,

我自身也難保。你做了事,須自家當去,我替了你不成?”李信一同地方押了無

塵,伺候許公升堂,解進察院來。許公問:“你為何殺了王秀才?”無塵初時抵

賴,隻推不知。用起刑法來,又叫尼姑真靜與他對質。真靜心裡也恨他,便道:

“王秀才所許東西,止是對你說得,並不曾與彆個講。你那時狠狠出門,當夜就

殺了,還推得那裡?”李信又稟他在路上與徒弟月朗互相埋怨的說話。許公叫起

月朗來,也要夾他。月朗道:“爺爺,不要夾得。如今首飾銀兩,還藏在寺中箱

裡,隻問師父便是。”無塵見滿盤托出,曉得枉熬刑法,不濟事了,遂把真情說

出來道:“委實一來忌他占住尼姑,致得尼姑心變了;二來貪他這些財物,當夜

到店裡去殺了這秀才,取了銀兩首飾是實。”畫了供狀,押去,取了八十兩原銀,

首飾二付,封在曹州庫中給主。無塵問成死罪,尼姑逐出庵舍,贖了罪,當官賣

為民婦;張善、李彪與和尚月朗俱供明無罪,釋放寧家,這件事方得明白。若非

許公神明,豈不枉殺了?正是:兩值命途乖,相遭各致猜。豈知殺人者,原自色

中來。

當下王惠稟領贓物,許公不肯,道:“你家兩個主人死了,贓物豈是與你領

的?你快去原籍,叫了主人的兒子來,方準領出。”王惠隻得扣頭而出。走到張

善店裡,大家叫一聲:“悔氣!虧得青天大老爺追究得出來,不害了平人。”張

善燒了平安紙,反請王惠、李彪吃得大醉。王惠次日與李彪說:“前有個兄弟到

家接小主人,此時將到,我和你一同過西去迎他,就便訪緝去。”李彪應允。王

惠將主人棺蓋釘好了,交與張善看守,自己收拾了包囊,同了李彪,望著家裡出

發。行至北直隸開州長垣縣地方,下店吃飯,隻見飯店裡走出一個人來,即是前

日家去的王恩。王惠叫了一聲,兩下相見。王恩道:“兩個小主人多在裡麵。”

王惠進去叩見一皋、一夔,哭說:“兩位老家主多沒有了。”備述了這許多事故,

三個人抱頭哭做一團。哭了多時,李彪上前來勸,三個人卻認不得。王惠說:

“這是李牌頭,州裡差他訪賊的。勞得久了,未得影蹤。今幸得接著小主人做一

路兒行事,也不枉了。目今兩棺俱停在開河,小人原匡小主們將到,故與李牌頭

迎上來。曹州庫中現有銀八十兩,首飾二副,要得主人們親到,才肯給領。隻這

一項,盤纏兩個棺木回去夠了。隻這五百兩一匣未有下落,還要勞著李牌頭。王

恩道:“我去時,官人尚有偌多銀子,怎隻說得這些?”王惠道:“銀子多是大

官人親手著落,前日我見隻有得這些發出來,也曾疑心,問著大官人。大官人回

說:‘我自藏得妙,到家便有。’今大官人已故,卻無問處了。”王恩似信不信,

來對一皋、一夔說:“許多銀兩,豈無下落?連王惠也有些信不得了。小主人記

在心下,且看光景行去,道路之間,未可發露。”五個人出了店門,連王惠、李

彪多回轉腳步,一起走路,重到開河來。正行之間,一陣大風起處,卷得灰沙飛

起,眼前對麵不見,竟不知東西南北了。五個人互相牽扭,信步行去。到了一個

村房,方才歇了足,定一定喘息。看見風沙少靜,天色明朗了,尋一個酒店,買

碗酒吃再走。見一酒店中,止有婦人在內,王惠抬眼起來,見了一件物事,叫聲:

“奇怪!”即扯著李彪密密說道:“你看店桌上這個匣兒,正是我們放銀子的,

如何卻在這裡?必有緣故了。”一皋、一夔與王恩多來問道:“說甚麼?”王惠

也一一說了。李彪道:“這等,我們隻在這家買酒吃,就好相腳手盤問他。”一

齊走至店中,分兩個座頭上坐了。婦人來問:“客人打多少酒?”李彪道:“不

拘多少,隨意燙來。”王惠道:“你家店中男人家那裡去了?”婦人道:“我家

老漢與兒子旺哥昨日去討酒錢,今日將到。”王惠道:“你家姓甚麼?”婦人道:

“我家姓李。”王惠點頭道:“慚愧!也有撞著的日子!”低低對眾人道:“前

日車戶正叫做李旺。我們且坐在這裡吃酒,等他來認。”五個人各磨槍備箭,隻

等拿賊。到日西時,隻見兩個人踉踉蹌蹌走進店來。此時眾人已不吃了酒,在店

閒坐。那兩個帶了酒意問道:“你每一起是甚麼人?”王惠認那後生的這一個,

正是車戶李旺,走起身來一把扭住道:“你認得我麼?”四人齊聲和道:“我們

多是拿賊的。”李旺抬頭,認得是王惠,先自軟了。李彪身邊取出牌來,明開著

車戶李旺盜銀之事,把出鐵鏈來鎖了頸項,道:“我每隻管車戶裡打聽,你卻躲

在這裡賣酒!”連老兒也走不脫,也把繩來拴了。李彪終久是衙門人手段,走到

灶下取一根劈柴來,先把李旺打一個下馬威,問道:“銀子那裡去了?”李旺是

賊皮賊骨,一任打著,隻不開口。王惠道:“匣子,贓證現在,你不說便待怎麼?”

正施為間,那店裡婦人一眼估著灶前地下,隻管努嘴。原來這婦人是李旺的繼母,

李旺凶狠,不把娘來看待,這婦人巴不得他敗露的,不好說得,隻做暗號。一皋、

一夔看見,叫王惠道:“且慢著打!可從這地下掘看。”王惠掉了李旺,奔來取

了一把廚刀,依著指的去處,挖開泥來,泥內一堆白物。王惠喊道:“在這裡了。”

王恩便取了匣子,走進來,將銀隻記件數,放在匣中。一皋、一夔將紙筆來寫個

封皮封記了,對李彪道:“有勞牌頭這許多時,今日幸得成功,人贓俱獲。我們

一麵解到州裡去發落去。”李彪又去叫了本處地方幾個人一路防送,一直到州裡

來。州官將銀兩當堂驗過,收貯庫中,候解院過,同前銀一並給領。李彪銷牌記

功,就差他做押解,將一起人解到察院來。

許公升堂,帶進,稟說是王秀才的子侄一皋、一夔路上適遇盜銀賊人,同公

差擒獲,一同解到事情,遂將李旺打了三十,發州問罪,同僧人無塵一並結案。

李旺父親年老免科。一皋、一夔當堂同遞領狀,求批州中同前入庫贓物,一並給

發。許公準了,抬起眼來看見一皋、一夔,多少年俊雅,問他作何生理,稟說:

“多在學中。”許公喜歡,分付道:“你父親不安本分,客死他鄉,幾乎不得明

白。虧我夢中顯報,得了仇人。今你每路上無心又獲原賊,似有神助,你二子必

然有福。今得了銀子回去,各安心讀書向上,不可效前人所為了。”二人叩謝流

淚,就稟說道:“生員每還有一言,父親未死之時,寄來家書,銀數甚多。今被

賊兩番所盜同貯州庫者,不過六百金。據家人王惠所言,此外止有二棺寄頓飯店,

並無所有,必有隱弊,乞望發下州中推勘前銀下落,實為恩便。”許公道:“當

初你父親隨行是那個?”二子道:“隻有這個王惠。”許公便叫王惠,問道:

“你小主說你家主死時,銀兩甚多,今在那裡了?”王惠道:“前日著落銀兩,

多是大主人王爵親手搬弄。後來隻剩得這些上車,小人當時疑心,就問緣故。主

人說:‘我有妙法藏了,但到家中自然有銀。’今可惜主人被殺,就沒處問了。

小人其實不曉得。”許公道:“你莫不有甚欺心藏匿之弊麼?”王惠道:“小人

孤身在此,途路上那裡是藏匿得的所在?況且下在張善店中時,主人還在,止得

此行李棺木,是店家及推車人、公差李彪眾目所見的。小人那裡存得私?”許公

道:“前日王祿下棺時,你在麵前麼?”王惠道:“大主人道:是日辰有犯,不

許看見。”許公笑一笑道:“這不乾你事,銀子自在一處。”取一張紙來,不知

寫上些甚麼,叫門子封好了,上麵用顆印印著,付與二子道:“銀子在這裡頭,

但到家時開看,即有取銀之處了。不可在此耽擱,又生出事端來。”

二子不敢再說,領了出來。回到張善店中,看見兩個靈柩,一齊哭拜了一番。

哭罷,取了院批的領狀,到州中庫裡領這項銀子。州官原是同鄉,周全其事,衙

門人不敢勒掯,一些不少,如數領了。到店中將二十兩謝了張善,一向停柩,且

累他吃了官司。就央他寫雇誠實車戶,車運兩柩回家。明日置辦一祭,奠了兩柩。

祭物多與了店家與車腳夫,隨即起柩而行。不則一日,到了家中。舉家號咷,

出來接著:雄糾糾兩人次第去,四方方兩柩一齊來。一般喪命多因色,萬裡亡軀

隻為財。

此時王爵、王祿的父母俱在堂,連祖公公歲貢知縣也還康健,聞得兩個小官

人各接著父親棺柩回來,大家哭得不耐煩,慢慢說著彼中事體,致死根由,及許

公判斷許多緣故。合家多感戴許公問得明白,不然幾乎一命也沒有人償了。其父

問起餘銀,一皋、一夔道:“因是餘銀不見,稟告許公。許公發得有單,今既到

家,可拆開來看了。”遂將前日所領印信小封,一齊拆開看時,上麵寫道:“銀

數既多,非仆人可匿。爾父雲藏之甚秘,必在棺中。若慮開棺礙法,執此為照。”

看罷,王惠道:“當時不許我每看二官人下棺,後來蓋好了,就不見了許多銀子,

想許爺之言,必然明見。”其父道:“既給了執照,況有我為父的在,開棺不妨。”

即叫王惠取器械來,輕輕將王祿靈柩撬開,隻見身屍之旁,周圍多是白物。王惠

叫道:“好個許爺!若是彆個昏官,連王惠也造化低了!”一皋、一夔大家動手,

儘數取了出來,眼同一兌,足足有三千五百兩,內有一千另是一包,上寫道:

“還父母原銀,”餘包多寫“一皋、一夔均發”。

合家看見了這個光景,思量他們在外死的苦惱,一齊慟哭不禁。仍把棺木蓋

好了,銀子依言分訖。那個老知縣相公見著說察院給了執照,開棺見銀子之事,

討枝香來點了,望空叩頭道:“虧得許公神明,仇既得報,銀又得歸。願他福祿

無疆,子孫受享!”舉家頂戴不儘。可見世間刑獄之事,許多隱昧之情,一些造

次不得的。有詩為證:世間經目未為真,疑似由來易枉人。寄語刑官須仔細,獄

中儘有負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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