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尚呼吸下意識的粗重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緊張的感覺了,更彆說是在一個年輕人身上。
他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嘗試了一下卻最終也沒能開口。
突然,自己的手腕似乎是被人扶住了,蘇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靠了過來,就像一個晚輩一樣扶著他坐在了沙發上。
這是蘇轍進門以來第一次給他倒茶,而那個茶壺,似乎也是主導權的象征。
“我理解您,我知道您也理解我,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說的。”
“因為我們不僅思路不同,就連立場都不同!”
“我從來都沒想過什麼振興傳承之類的東西,也不怕您笑話~我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從小到大幾乎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蘇轍將諸葛老爹的茶杯填滿,有些緬懷的道:
“您知道我父親給我最多的一句評價是什麼嗎?”
“是什麼?”諸葛尚下意識的問道,他還真有點好奇。
“無利不起早!”
蘇轍笑了笑,但並沒有羞愧的意思。
諸葛尚沉默了,他端起蘇轍給他倒的茶慢慢品嘗了起來。
但蘇轍並沒有坐下,他站在諸葛尚的麵前微微躬身,很明顯,在這一刻,他是以晚輩自居的。
諸葛尚沒有看對方,隻是默默的盯著茶台發呆:
“直說吧,其實我也很久沒這麼痛快過了!”
諸葛尚的身影似乎顯得孤寂了幾分。
蘇轍的眼神明顯清澈了很多,如果與他相熟的人一定能看出來,他是真的認真了:
“伯父~其實···”
蘇轍的話語頓了頓,隨後居然有些笑意:
“其實在我心中,您一直都是我很敬重的長輩,這跟您是靈靈的父親無關,而是您的所作所為。”
“我是一個很自私的人,所以我注定無法理解不了您這種無私的行為,但不理解不代表不尊重,所以,我不想與您交惡。”
“不過您是勸不動我的,因為思想可以改變,但立場不能改變!”
諸葛尚孤寂的氣質稍稍減少了一些,他能聽得出來,這個小子說的是心裡話,但就在他剛有點竊喜的時候,蘇轍的話音卻突然一轉:
“伯父,下次見麵,我還是會很恭敬的叫您一聲伯父,但是現在···”
蘇轍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銳利,語氣也冷了下去:
“無意冒犯,但您真的是人如其名!諸葛尚,高高在上!”
諸葛尚下意識的抬起頭,眼神之中明顯是有些茫然,似乎是接受不了對方這麼快的變臉!
但蘇轍的態度卻依舊沒變,隻是漠然道:
“您是一個合格的領導者,您是一位儘職儘責的人,但我想說的是,你已經脫離基層了,你為什麼每次都讓靈靈去慰問協會的成員?”
“因為你不願意麵對!或者說···你不敢麵對!”
蘇轍的話猶如雷霆般炸響在諸葛尚的腦海中,讓他的嘴唇微微發抖。
“您不敢麵對大家期待的目光,您不敢麵對那些破敗的生活環境,您更不敢直視孩子們眼中的渴求!您···根本就不敢聽見“大多數”人的聲音!”
蘇轍說完,拿起茶杯給自己倒茶,一直倒,直到茶撒出去了他才停下。
“我說了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也不願意管您的那些事,但我還是衷心的希望您能夠親自去下麵看看,看看到底是誰在掙紮?到底是誰在負重前行!如果您不願意去也沒關係,但請不要讓靈靈去!”
“她會難過的~”
蘇轍轉身離去,隻留下了最後的呼喚:
“告辭!”
“諸!葛!先!生!”
諸葛尚全程沒有說話,甚至他都沒有去看蘇轍離去的背影。
終於,直到門嘎吱一下打開的時候,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喊住了蘇轍:
“等一下!”
蘇轍的腳步停在了門口,然後緩緩轉頭。
諸葛尚看著這個年輕人,問出了一個蘇轍完全沒有想到的問題:
“你剛才說,你多年以來所有的事都有所圖,那你現在呢?你圖什麼?此時,你的話是否與你之前的話相悖呢?”
蘇轍頓時愣住了,隻能說完全沒想到對方會問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不過此時此刻,他倒真沒什麼緊張的情緒。
他停下腳步,眼神不自覺的望向窗外,此時已是夕陽西下,最後一抹斜陽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在客廳的地板上倒射出了諸葛尚的影子。
蘇轍的眼前有些恍惚了,在他眼中,那大大的影子身邊似乎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影子,隨後,小小的影子化成了一個小小的女孩,蹲在地上無聲的哭泣。
他下意識的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摸摸小女孩的頭。
諸葛尚明顯感覺到這年輕人的狀態有些恍惚,不過他並沒有打擾,隻是默默的看著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陽光似乎偏移了一些角度,照射在那年輕人的身上,讓他在一瞬間仿佛熠熠生輝。
在這一刻,他似乎褪下了所有的鋒芒,對著自己喃喃道:
“博其一笑~”
“可算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