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裡做事還是講究的,雖然趙安是臨時借調過來,其“檔案”還是被戶房專門送到吏房保管。
如果趙安將來被退回稅課司,這檔案肯定也是要抽出來一同退回的。
同稅課司那邊一樣,那份趙安花錢買的童生畢業證書不僅戶房沒驗,專門負責人事的吏房也沒驗。
有可能不是工作馬虎大意,大概率是不值得驗。
也是,誰沒事吃飽弄個假的小學畢業證書呢!
甘泉縣戶、吏二房流於表麵的工作態度自是讓趙安暗喜,琢磨上麵的府裡也這個辦事鳥樣的話,那再辦個假秀才證估計也不會出問題。
當然,前提是不能在畢業證書頒發的縣任職,這點規避風險的意識趙安還是有的。
越遠越好,如在甘泉縣辦的假秀才證,那就跑彆的府轄縣花錢買個吏乾乾。
條件允許的話,再遠些,到相鄰省份最好不過。
總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反之,要是在甘泉縣辦的秀才證就在甘泉縣衙任職,時間一長什麼同學關係、師生關係便是大麻煩。
總不能說自個那年考秀才,全縣就自己一個考上吧。
讀書時鄉下社學、縣裡官學的同學、老師也不湊巧的全都英年早逝了吧。
這謊,沒法圓!
強行圓的代價就是這謊會越來越大,圓到最後肯定會爆炸。
爆炸的結果是什麼?
就清朝這律令,掉腦袋都是輕的,弄不好就得抓到京城擱菜市口來個幾千刀的淩遲套餐。
這風險,誰敢冒?
隻能去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大展拳腳。
不過吏房那邊讓趙安補充了點材料,就是他爺爺叫什麼名字,父親叫什麼名字,哪年生人、哪年去世都要寫清楚,甚至還要寫明這兩代人有無作奸犯科的案底。
哎,這個補充讓趙安終於有點正規班子的感覺,稅課司那邊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潦草了。
幸好就是隨便填填,一個臨時工的檔案誰會真派人去詳細調查。
季師爺那邊肯定跟吏房打過招呼,所以在填寫完需要補充的資料後,吏房的人沒有為難趙安什麼,直接給他發放了在衙門上班的工作證。
也是一塊木製腰牌,說通行證更準確些,因為有了這牌子衙門就能隨意出入,不然還得在門口的承發房登記說明情況。
跟稅課司算房管事張全說的差不多,縣衙這邊沒有給趙安這個借調人員安排住處,隻包吃不包住,其它福利待遇更是沒影。
早有心理準備的趙安對此無所謂,隻想儘快在戶房站穩腳根,然後尋找機會接觸更上層的人物,從小趙同誌變成趙秘書、趙鄉長、趙大人...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啊。
與剛進稅課司差不多,第一天到戶房上班的趙安也被安排了個師傅,當天主要工作也不是了解具體業務工作,而是熟悉縣衙環境。
負責帶趙安的師傅是個叫孫瑞的書辦,揚州本地人。這家夥給人的感覺就是嘻嘻哈哈那種,從麵相來看更像是個街麵上的混子,而不是在衙門要害部門上班的“公職人員”。
趙安猜測孫瑞多半也是花錢進的戶房,先前在稅課司從吳老二那裡多多少少也了解些衙門的事,知道縣衙六房至少有一個吏員負責,一般是兩個。
也就是一個主任,一個副主任的意思。
兩個主任下麵就是具體辦事的書辦,根據每房分工不同人數也不等,但至少都有十五六人。
這些類似科員的書辦算正式工,下麵還有像趙安這樣的跑腿臨時工,多的上百人,少的幾十人。
聽說有些大縣的衙門六房包括三班皂役有上千人,小縣窮縣也有兩三百人,要不然根本維持不了一個縣的正常運轉。
吏員官麵上是有正式俸祿的,具體辦事的書辦明麵上沒有工資,但有免徭役、免錢糧的好處,加上實際工作往往有額外錢財可收,縣太爺每年也會有分紅補貼下來,所以乾好了一年弄個幾百兩銀子不成問題。
地方上有些大戶為此專門替子侄在衙門花錢買書辦位置,如此既能免服徭役還能在衙門混個鐵飯碗,要是混出息了於家族興盛就能起大作用。
結果就使得縣衙辦事的全成了大戶士紳的“棋子”,於地方形成錯綜複雜的關係,再能乾的縣令也脫不開這張大網。
更何況清承明製,規定地方官必須異地為官,此舉出發點是好的,問題是地方官到任之後連本地人的話都聽不懂,叫他這個官怎麼做,又怎麼替朝廷治理地方。
最後還得依靠已經在地方形成勢力圈的小吏們。
精明些的縣官能勉強震住小吏,老實些的被小吏耍的團團轉,那官當的比狗都不如。
當然,後麵這種情況也是少數,不管怎麼說縣官都是代表朝廷,真把縣官逼的狗急跳牆,那誰都沒好日子過。
清朝剛入關那會,衙門買個書辦職位隻需十五兩,現在至少五百兩起步,行情足足漲了幾十倍。
固然有物價上漲因素,但也間接表明在衙門上班油水有多麼豐厚,要不然這些人腦子壞了花這麼多錢買工作。
這還是臨時工書辦的行情,想要當在吏部注冊過負責管事的吏員,那要的就更多了。
稅課司的大使丁正隆不就是花了五千兩麼。
聽吳老二說,有些花錢買位置的根本不上班成天在外鬼混。
當時趙安還好奇不上班衙門就不管麼。
結果人吳老二說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那花錢買工作的自個是不上班,但人家可以再花錢雇人替他上班。
被雇傭者就是臨時工中的臨時工。
聽的趙安一愣一愣的,想了好久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傻子”,不是真傻,而是真精。
因為那些人看中的並不是實際工作崗位,看中的是那個代表官家人的身份。
有個官家人的帽子,不管在外做什麼都如魚得水,尤其經商的那就更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