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多雨水,今日卻是難得的好天氣。
天幕極高、極清,日光傾灑入桐花郡,鍍上了一層輕淺的金色,一簇簇盛放的紫桐花擁在如煙翠色間,宛如壓彎新枝的雪,風一吹,又好似覆蓋著晚春的流動花雲。
搖曳的花影中,幾個納鞋底的大娘正在扯家常。
其中一個大娘忽然麵露疑色,抬了抬下巴,示意其她人往後看,小聲地嘀咕道:“哎你們看,那不是得罪了紀家三少爺的乞兒嗎?當時被打得那麼慘,居然沒有死。”
一群人齊刷刷地把頭轉過去,沐浴在眾人目光中的烏竹眠卻很坦然,她隨意地坐在台階上曬太陽,手裡拿著一個又乾又硬的冷饅頭,麵目猙獰地啃著。
剛啃了沒兩口,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就隨風飄了過來:“打擾了,方才你們是在說紀家三少爺嗎?”
烏竹眠瞥了一眼,隻見泡桐樹下多了兩個格格不入的人,一男一女,看著二十來歲的年紀,皆是玉帶束發,雪衣如霜,衣襟處用很亮的銀線繡了雙鯉紋,端是一副纖塵不染的模樣。
無極宗的弟子。
烏竹眠眯了眯被晃到的眼睛,重生三日以來,直到看見這略有些熟悉的宗門紋飾,她才第一次有了真實感。
沒錯,重生。
上一世的烏竹眠,天生劍心神骨,萬年難得一遇的不世之才,修煉速度一日千裡,剛滿十七歲就半步成聖,被神劍認主,成為禦神碑上第一人。
可以說是修真界公認的、年紀最輕、最強的第一劍尊。
後來天裂浩劫,奈落界內的魘怪趁亂逃出,於人界橫行,大開殺戒,血流成河,當時隻她一人一劍殺入了後方,
千鈞一發之際,她與魘魔同歸於儘,攜一場業火,重新封印了結界的同時,連人帶魂都被燒了個乾乾淨淨,死得不能再死,連當鬼的可能都沒有了。
所以烏竹眠是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有再睜眼的一天。
三日前,她醒來的時候,這具發僵的身體就蜷縮在一間廢棄的破廟中,身上的傷口早已潰爛,衣服幾乎被血浸透。
烏竹眠的腦子裡平白多出了一段記憶,這原身是個無父無母,無名無姓的小乞兒,腦子不是特彆靈光,自懂事起,就一直靠乞討為生。
三日前的傍晚,她像往常一樣在城中乞討,卻不料意外在月神廟外撞見紀家三少爺紀清與一女子幽會。
紀家是桐花郡的大戶,紀清更是出了名的暴虐跋扈,無人敢惹,見原身壞了自己興致,當即勃然大怒,取下馬鞭,追著她打了一路,生生抽了六十多鞭方才解氣。
原身被打得渾身是血,又沒錢醫治,半走半爬地回了平日落腳的破廟,到底沒熬過去,死在了一個春寒料峭的夜裡。
既然平白借了這小乞兒的身體重生,烏竹眠自然是要幫她報仇的。
從骨齡來看,這小乞兒才十六七歲的樣子,小小年紀就遭此大罪,還死得那麼慘,實在是可憐。
隻是這具身體太過弱小,營養不良、身受重傷都算小事,最重要的是靈根很雜,還不能與她的神魂完全融合。
她一嘗試施展術法,就好似有數萬根噬魂釘同時釘入周身筋脈,滯澀不通,痛不欲生。
要解決這個問題,要麼用奇珍異寶慢慢溫養,要麼暴力將筋骨打碎重塑,九死一生。
不過眼下還是活命重要。
烏竹眠草草給傷口止了血,去挖了些野藥材吃,養了兩天,換上另一身僅剩的舊衣服,找遍破廟的每一個角落,才從那布滿細細裂紋的觀音塑像底下翻到了三個銅板。
一個饅頭一文錢,見她可憐,好心的老板還搭了一個過夜的冷饅頭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