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了,上路了唄。”
噫!!!!
旗袍少女兩眼一抹黑。
為了賺路費,她兼職殺手的工作乾的還算不錯。
作為出道以來就業績斐然,被譽為殺手界超新星的她還從未有過這種恐懼到說不出話來的程度。
是啊,隻要對方是人,不管是傳奇冒險者還是戰爭英雄,自己總能找到辦法解決掉對方。
但大前提是對方要是人。
從坐下開始,少女已經儘可能的掙紮了,她偷偷摸摸至少給洛文的碗裡麵下了兩次毒。
但這個灰毛怪物怎麼現在還若無其事的喝麵湯呢?
“老板!續麵!你的手藝又精進了啊,一碗普普通通的素湯麵竟然做出來了海怪許德拉的味道。”
你當我是給你加調味料呢!?
女孩兒急得快哭了。
作為暗殺者的她本來就不擅長正麵作戰,昨晚偷摸捅刀子沒捅進去,今晚偷摸下毒讓對方食欲大振。
荒謬,太荒謬了。
灰毛的怪物起身接過麵條,扭頭忽然看向了旗袍少女,看著她紅彤彤(急得)的表情,短暫的沉思了一會兒,而後恍然大悟,抬起手仙人指路。
“想去廁所是嗎?夜市往南邊走到儘頭右拐有個公共廁所——”
麵攤老板笑嗬嗬地說道:“洛文神父,你剛回來還不知道吧?兩個月前那個公共廁所被拆了,拿來蓋公墓賣給那些歸來的冒險者小隊埋葬死去的隊友了。”
“嗯?為什麼公墓要蓋在廁所上麵?”
“皇城寸土寸金,也就那點地方了唄。”
“哎呀,哎呀——這事兒鬨的。”
灰色毛發的嗜血殺人狂撓了撓頭,因為自己沒能成功拐騙失敗的雜魚暗殺者去公墓自尋死路而感到尷尬。
旗袍少女絕望的閉上了眼。
“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痛快點。”
“這……這麼憋嗎?唉,也是,肚子都吃不飽,哪裡顧得上文明了?”
————————————————————
雖然不是很希望看到這麼文靜的小姑娘窘迫到去路邊解手,但洛文也知道文明衛生是建立在吃飽肚子之上的。
他扒拉扒拉隨身攜帶的魔儲袋子,沒找到乾淨的手紙,隻能將之前沒用完的繃帶拿出來,遞給了那憋得滿臉通紅的女孩兒。
“拿這個將就一下吧。”
“好。”
女孩兒歎息一聲,將繃帶接過來,拉開,圍著自己的脖子繞了兩圈,然後用力左右一扽。
洛文被嚇了一跳,連忙扯住了繃帶,避免這個女孩兒想不開。
轉念思索一番,洛文隻覺得心裡麵更難受了。
他明白這女孩兒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要自己絞死自己。
他懂啊,懂得很啊。
以前自己也有這樣的時候。
小時候在路邊撿到了一塊長了綠毛沒人要的火腿,終於吃上了一頓肉。
明明是天降的好運,可自己卻在吃完了之後陷入了空虛。
想到自己之後依舊要麵對看不到頭的饑餓,他心裡麵也誕生過“要不就這樣,飽著肚子去死好了”的想法。
這孩子,到底經曆過怎樣的困苦。
雖然洛文以前在王都經常像是刷日常一樣地綁架餓肚子的人請他吃飯,但這裡畢竟是埃爾文的王都,真正困苦到自己當年那個份兒上的人還真沒有幾個。
唉,偉大的飽腹之神在上,之前讓我遇到了溫答姊妹,如今又讓我遇到了這個小妹妹。
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洛文阻止了那姑娘的自殺,他歎息一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言真。”
自殺被中斷的姑娘捂著喉嚨不斷地咳嗽,眼淚汪汪(窒息導致)地回答了洛文的問題。
“那個……你有信仰的神祇了嗎?”
“有了。”
“這樣啊……那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
我之前是做什麼的?
旗袍小姑娘言真因為缺氧,腦子有點轉不大動。
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到這份兒上了,對方為什麼還要問自己這種問題。
但她抬頭看著洛文的眼神,話到了嘴邊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很顯然,“殺手”並不是這個陰險狡詐的灰毛變態想要的答案。
半晌,她徐徐回答:“我是……史學家。”
是的,雖然作為殺手,在遇到洛文·塔爾之前,自己已經乾到了業界天花板,但兼職隻是兼職。
殺手界的超新星也好,埃爾文之夢的旗袍服務員也好。
這些工作都不過是用來給自己賺路費盤纏的營生而已,她真正的工作……或者說使命,是曆史的記錄者。
她爹,她爺爺,她祖宗,世世代代都是
她覺得自己也是。
洛文眼睛一亮:“史學家?哦……我知道,東方國家偶爾會有那種四處遊曆,記載見聞的人。在我們這裡一般稱之為遊學者。”
“不,不一樣。”
雖然極有可能在自己這一代斷了傳承,但言真始終秉持著身為史官世家後人的尊嚴。
至少在臨死之前,她要堂堂正正地向自己無法戰勝的對手報上這個名號。
“既然你如此發問,那我也據實回答——聽好了,我是真實曆史的傳承者,記錄者。隱紀的測算者,佚史的拾荒者!文明斷碼的焊接者!空層敘事的填充人!”
言真梗著脖子,在臨死之前報上了先祖們世世代代守護的名號與榮譽。
洛文聽了大受震撼:“飽腹之神在上啊!言真小姐,你曾經有這麼多工作,是怎麼混成現在這樣的?”
麵攤老板也十分驚訝:“你才多大歲數,乾的過來那麼多活兒嗎?為啥又撿破爛又焊接的……這都是重體力活兒啊。”
……
言真低下了頭,兩隻手顫抖,臉紅坨坨的一片。
她努動嘴唇,發出了蚊子一樣的聲音:“那,那是藝術加工……都,都是形容史學家這個身份的……”
“你還會加工!?”
“天啊,藝術怎麼加工?”
隻能說麵攤老板能跟洛文混熟,兩人終究是有些相同點在身上的。
言真腦袋幾乎要埋進自己的胸口,她的兩隻眼睛水汪汪的,癟著嘴,手死死地攥著裙子,十根腳趾扣緊了鞋底子。
這十四歲的小姑娘被一拳險些乾瞎一隻眼的時候都沒哭。
可此時的她卻被這兩個村辦學校肄業的大文盲三兩句話氣的噘著嘴,低著頭,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就是史學家嘛……我就是,我就是嘛……我爹都說我是,你們憑什麼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