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康省,孟平縣。
姚翠蘭最近心情很不好,老公放著副局長不乾,居然帶著家裡一大半存款下海去特區。左鄰右舍嘲諷不說,單位同事也在看笑話,她老公已經成了遠近聞名的瘋子、傻子。
一個大西南的小縣城,偏僻,落後,愚昧,下海經商對當地人而言太過遙遠。
即便是城裡孩子,如果成績優秀,也會被家長敦促著考中專。有些明明是清華北大的胚子,就這樣讀完中專分配到廠裡當工人,泯然眾人矣。
至於高中?那是考不上中專的無奈選擇。
而大學,在沒有擴招之前,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實在太困難了。
又是一個下午,姚翠蘭在縣糧站枯坐著,心裡把那個殺千刀的罵了一萬遍。
“翠蘭姐,出大事!”剛分配到糧站的小林飛快跑來。
“又怎麼了?”姚翠蘭有些不耐煩。
小林說:“外邊來了幾個公安,要抓你!”
“公安要抓我?”姚翠蘭頓時慌了,心想:難道是老鄭在特區乾了壞事,被公安找到老家來了?
小林說:“是啊,你快跑吧,生二胎也不是啥大事,出去躲一陣子就好了。”
姚翠蘭哭笑不得:“我沒有懷二胎!”
“那公安抓你乾什麼?”小林迷糊道。
“就算我懷了二胎,也不該公安來抓啊。”姚翠蘭起身往外走。
還沒等她走出房間,公安乾警已經進來了,語氣嚴肅道:“誰是姚翠蘭!”
“公安同誌,是我。”姚翠蘭舉手道。
公安拿出一張彙款單,黑著臉說:“剛接到群眾舉報,有一張60多萬的彙款單寄到縣委大院收發室,收款人就是你。老實交代,你到底乾了什麼違法犯罪的事情,是不是當特務出賣了國家利益!”
“6……60多萬?”姚翠蘭一臉懵逼。
“跟我們走一趟吧!”公安將姚翠蘭左右架住。
姚翠蘭的體型並不比老公差多少,瞬間就把兩個公安甩開,大聲嚷嚷道:“冤枉啊,我沒當特務。我一天到晚在糧站上班,從來沒有把國家糧食賣給帝國主義。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錯不了,”公安說,“彙款單是從特區寄來的,收款人寫著你的名字!”
“特區?”姚翠蘭一個激靈,頓時大喜,“是老鄭,肯定是老鄭,他下海發財了。”
“說明白點!”公安厲聲道。
姚翠蘭解釋說:“我老公是縣體委的,體育局副局長。他響應中央號召,積極為建設社會主義經濟貢獻力量,下海跑深城經商去了。錢是我老公寄回來的,他在特區發財了!”
不愧是夫妻倆,說起官麵話都一套一套的。
至於體委,其實就是體育局,各地方的名稱叫法不同。此時基本上都叫體委,到了98年以後統稱體育局。
“真是做生意賺的錢?”公安同誌有些拿不準。
60多萬對於企業單位而言,並不算多,但個人彙款60多萬,在孟平縣還是第一次出現。
更何況,鄭學紅住的還是縣委大院的乾部樓,身份就更敏感了。收發室那邊接到彙款單,第一反應不是羨慕,而是趕快報警——破縣城的中層官員想貪都貪不了那麼多,隻可能是當特務賺的錢。
鄭學紅還不知道,他老婆被限製出境(縣城)了,每天必須去當地派出所報道。
……
狹窄破敗的街麵,比宋維揚的老家容平市更加落後,那輛白色公爵猶如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路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
鄭學紅必須回來,一方麵讓老婆安心,一方麵也是來拿錢的,他準備拿出30萬入股罐頭廠。
隻能怪這年頭異地彙款太麻煩,想藏都藏不住,分分鐘搞得街坊鄰居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