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十七年秋,白露。
狂暴的雨滴打在青瓦上,脆響突然變得密集起來,正在研磨朱砂的龍翊手指微頓。銅獸香爐騰起的煙霧在空中凝成三足金烏的形狀,這是墨門最高級彆的示警信號。他反手扣住案頭鎮紙,黃楊木雕的貔貅眼珠突然轉動,露出裡麵暗藏的窺天鏡。
鏡中映出七條黑影踏雨而來,蓑衣下隱約可見玄鐵鱗甲的反光。最前方那人靴底沾著墨門特製的牽機土——這種遇水顯紅的黏土本該出現在三百裡外的青州分舵。
"來得比預計早了五日。"龍翊扯下牆上《洛神賦圖》,手指沿著畫卷邊緣快速敲擊。當敲到曹植玉佩位置時,整麵東牆突然翻轉,露出密密麻麻的機關格。他取下最左側的青銅虎符,暗格裡突然彈出半截斷箭,箭簇上凝固的血跡組成墨門暗碼:叛。
雨幕中傳來瓦片碎裂聲,追兵已至屋頂。龍翊將虎符按進案幾凹槽,地麵頓時浮現北鬥七星圖。他踏著天樞位連轉三圈,書房四角同時升起刻滿雲雷紋的青銅柱。追兵破窗而入的瞬間,七道鐵閘轟然落地,將房間封成鐵牢。
"墨家小子,交出天工譜!"蒙麵人首領的彎刀劈在鐵閘上,濺起的火星照亮他頸間暗紅胎記——形如殘缺的龍尾。
龍翊瞳孔驟縮,這個印記他在師父臨終繪製的血圖上見過。三年前天機閣覆滅之夜,正是這個胎記的主人用淬毒指套抓碎了七師叔的喉骨。
"想要天工譜?"龍翊轉動案上硯台,青銅柱表麵突然彈出數百個孔洞,"先問過墨門三千箭陣。"暴雨梨花針混著化骨水激射而出,慘叫聲中,他踩著翻板落入密道。
地下水道彌漫著熟悉的沉香味,這是墨門用千年陰沉木特製的驅蟲香。但此刻龍翊聞到的卻是血腥氣——本該在此接應的三師兄倒在血泊中,手中緊握半塊雕著蟠螭紋的玉玨。
腳步聲從前後兩個方向包抄而來,龍翊扯下三師兄腰間錦囊,裡麵滾出七顆顏色各異的琉璃珠。這是墨門傳遞密訊用的"七星語",當他把珠子按特定順序投入水道,水麵竟浮現發光的路線圖。
前方突然傳來機括轉動聲,龍翊閃身躲進岔道。十二具玄鐵傀儡破水而出,關節處噴出的毒霧瞬間腐蝕了石壁。這種以活人脊髓為引的陰毒機關,分明是二十年前就該失傳的"血傀儡術"。
"果然和皇宮有關..."龍翊將虎符浸入水中,符身饕餮紋突然睜眼。整條水道劇烈震顫,三十六個青銅獸首從牆內探出,噴出的火龍瞬間吞沒傀儡大軍。
當他從護城河暗門鑽出時,懷中的七星珠突然發燙。雨幕裡飄來一盞朱紅色燈籠,提燈人蓑衣上繡著金線螭紋,正是天機閣主獨有的標記。
"龍公子可知方才斬殺的是何人?"提燈女子聲音似玉磬相擊,"玄鐵衛副指揮使蕭斷雲,他頸間胎記是先帝暗衛特有的"龍鱗印"。"
河麵忽然升起濃霧,女子將燈籠遞到他麵前。火光中浮現出令人窒息的畫麵:永昌元年中秋夜,皇宮地牢深處,被鐵鏈鎖住的女人胸前插著半截虎符,與龍翊手中這枚嚴絲合縫。
燈籠裡的鮫人燭突然爆出青焰,龍翊手中虎符發出蜂鳴。河麵霧氣凝結成冰晶,映出女子蓑衣下若隱若現的金絲軟甲——那是用天山冰蠶絲編織的"雪霓裳",七年前隨著天機閣左使楚昭南葬身火海。
"三更天的故事,總要配些特彆的茶點。"女子指尖輕彈,冰晶簌簌落入河水,竟化作三十六盞蓮花燈順流而下。每盞燈芯都燃著碧色磷火,照得水下骸骨纖毫畢現。
龍翊按住腰間機關匣,"閣主若是要講故事,何不先解我三個疑惑?"他靴尖輕點水麵,驚起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墨門暗語:叛徒何人?
女子輕笑,蓑帽滑落的瞬間露出額間朱砂痣。龍翊呼吸驟停,這分明是師父書房那幅《璿璣圖》上標注的"破軍"位——傳說中天機閣主繼承儀式要在北鬥第七星方位刺入隕鐵砂。
"第一問:永昌元年中秋夜,墨門為何突遭十二門派圍剿?"女子忽然揮袖,磷火聚成光幕,映出當年血戰場景。畫麵中戴著青銅麵具的墨門钜子手持虎符,正在啟動某種巨型機關獸,而地宮裡被鐵鏈鎖住的女人竟與龍翊有七分相似。
河底突然傳來鎖鏈拖曳聲,十八具玄鐵棺破水而出。龍翊袖中透骨釘疾射,卻在觸及棺槨時被突然伸出的骨爪攥住。那些蒼白手指上戴著墨門弟子獨有的螭紋戒,戒麵刻著本該在二十年前戰死的師兄們名諱。
"第二問:你以為墨蛟為何隻聽你號令?"女子指尖劃過最近那具棺槨,寒霜瞬間爬滿棺蓋,"因為你的血裡流著昭國最尊貴的..."
破空聲打斷了話語,七支雕龍箭穿透霧氣。女子旋身避開,蓑衣卻被箭風撕開裂口,露出肩頭猙獰的燒傷——與龍翊後頸胎記形狀完全吻合。
二十四名玄鐵衛踏浪而來,為首者手持鎏金弩,腰間懸著本該屬於三師兄的螭紋玉佩。龍翊眼中寒光乍現,機關匣彈出的鏈刃直取敵人咽喉,卻在半空被突然出現的血傀儡纏住。
"小心!"女子甩出燈籠,朱紗爆開化作漫天火蝶。龍翊趁機躍上玄鐵棺,虎符插入棺蓋凹槽的刹那,整條護城河開始沸騰。血色月光下,墨蛟的鋼鐵身軀撞碎冰層,尾翼掃過的水麵凝結出詭異冰花。
玄鐵衛首領突然扯下麵具,露出布滿龍鱗紋的臉:"翊殿下,您還要繼續當墨門的提線木偶嗎?"他舉起鎏金弩,箭尖對準女子心口,"永昌元年被賜死的雲妃,可是日夜盼著與骨肉相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