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寺剛出殿門,便覺一陣冷風襲來,冷意深入骨髓,他站於階上,看著底下一眾為他請命的人群,神色動容。
最前麵的永威候胡須上落滿了雪,麵容已經凍的有些僵硬,江寺看著這一幕,心底有些難言的滋味。
他緩緩走下去,方正殿的太監護衛一窩蜂上前,將各位大人和公子扶起來。
“陛下有令,北策軍驍騎將軍江寺破案有功,雖因疏忽釀成大錯,但應奸人密謀,防不勝防,故而功過相抵。”
“各位大人,陛下說了,著各位不必久跪,今日盛京落雪,寒意入骨,特命太醫院煮了驅寒茶,便隨老奴入殿,飲了茶便回去吧。”
永威候被人攙扶著起來,他已有年邁之相,站起身時顫巍巍的,卻還是掀開帶了冰晶的眼睛,厲目看向江寺。
江寺成人後便不曾同父親這般對視,如今一看,卻恍然覺得父親臉上多了幾分蒼老之色。
他衣著單薄,永威候被人扶著前往偏殿時,目光看了一眼他,沉聲囑咐:“多穿件衣服再走,這樣的罪受了,便是牛也要大病一場。”
江寺嘴角一扯,笑了笑,同他隔著台階鞠了一躬。
青毫已經帶著狐毛大氅來接人,同江寺一路沿著宮門離開。
方正偏殿,看見底下人散去,孟填才想起自己也要先走一步,否則讓人看見不免生疑。
但永威候揮手便能擁支持無數的場麵還是讓他忌憚。
“永威候府若要儘除,不可徐徐圖之,隻能一擊必殺,徹底鏟草除根,才能讓人安心。”
他小聲喃喃。
候在一邊的崔陟將這話全聽入耳中,未發一言。
他們都知道,王爺說的是對的。
永威候同江寺,幾實在是積威太久,更得陛下器重。
如今便是皇子死,都不能傷及根基分毫。
也是孟填最大的阻礙。
必須除去。
江寺並未禦馬,從盛京街道上走過,他身後跟著青毫同另外幾位心腹。
“今年的雪下的早了。”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青毫知道主子有心事,便道:“未嘗不是將軍蒙冤,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江寺被他一番硬生生又帶著點迷信的說辭引出笑意,但眼中釀著銳利冷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垂眸,伸出的手掌猛地握住,“北策軍不再是一塊鐵板,這幾日忙著查長生觀,今日起,便肅清北策軍吧。”
以往盛京都是入冬月才下雪的。
以往北策軍,也都是忠心於江家,忠心於聖上的。
“將北策軍,徹徹底底造成一塊鐵板”,青毫在他麵前恭敬彎腰,便聽見江寺,沉穩寂靜,帶著冷意的聲音,“一塊,刻著我永威候府,江字的鐵板。”
青毫心下一驚,知道將軍的意思,忙重重領命。
江寺蒼白的手攏了攏衣裳,造大氅遮住他背後斑駁的血跡。
並非是軍棍留下,而是在官獄,被監察司處置留下的。
監察司一句“奉命處置江將軍”一直在江寺心裡回蕩,若不是青毫帶人趕到,他根本沒有機會能出去麵聖,戴罪立功。
從方正殿解決一切後走出來時,長生觀那位陳道長的警告也在耳邊不停重複。
“江世子須知,有時候看到的、說出的,並非是情願的。人在權力傾軋中,就像漂浮的一葉舟,除了握在自己手中的木槳劃開的方向,誰給的路都不能信。”
“就連掌舵的那人的指令,也一樣。”
陳方故本不必幫他,可偏偏出門前暗地同他說了這樣的話,好像解釋一切還有隱情,可又不能多說,半遮半掩,讓人心神警惕。
江寺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但再查下去,也不會有任何消息了。
他走到候府門口,抬頭看了眼永威候府門上的牌匾。
昔年聖上親自題字,這宅子的定位,建造,都是他一手安排。
登基初時,永威候真是風光無限。
江寺神色有些晦暗。
他推開門,管家早擔憂的候在前廳,將他回來,忙帶著衣服衝上來,將他包住,忙還著人端著薑茶。
“世子受苦了,那官獄陰冷,哪料到盛京還下了雪,一路受儘風寒,趕緊喝口熱的暖暖身子。”
江寺攏緊衣裳,推開熱茶,同他搖搖頭:“不必了管家,我回院子裡歇息歇息,這陣子教我累壞了。”
江寺說話的聲音還是平常,看上去好像真的沒什麼問題,管家被他這般神態晃了晃,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因他要歇息,也不好攔著,便道:“那喝了薑茶便去吧?”
他剛遞過去,江寺便一飲而儘,然後闊步踏出去,繞開後院的必經之路,朝著摘星院去了。
翟墨等著他家世子回已經等了數天,一天比一天急,眼看著聽聞事情結束,一大早便煮好了熱茶,升了院子裡的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