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事,暫勿對外聲張。"
乾清宮偏殿內,沉默不語多時的朱元璋終是抬頭,朝著隨行至此的涼國公藍玉叮囑道。
如今帝國太子新喪,儲君空懸,國本動蕩,朝中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些許風吹草動或許都會引發一係列意想不到的變動。
而且關於如何處理朱允炆的問題,他還需要斟酌一段時間。
最起碼,要等到西安秦王府和山西晉王府的具體消息傳回,他才能做出具體的懲處。
在此之前,還是暫且維持現狀為妙。
更何況作為白手起家的開國之君,他對於未來儲君的人選,無疑擁有近乎於嚴苛的要求。
除卻前幾日剛剛病逝的"嫡長子"朱標之外,餘下的子嗣當中,無論是軍功彪悍的晉王朱棡,還是坐鎮北平的燕王朱棣,亦或者在朝中頗有名望的周王,身上均是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難以扛起重任。
如今表裡不一的朱允炆雖是暫且退出了"皇位"的競爭,詔獄中的那人也得老四頗為"推崇",但並不代表著那混不吝的老四便能"喜從天降"。
畢竟,誰又能保證,在詔獄裡侃侃而談的曹爽,不是老四提前安排的"內應",而他們之間的談話也是刻意為之。
事關皇權,人心從來都經不起推敲,哪怕是父子之間。
想到這裡,生性敏感多疑的洪武大帝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詢問道:"那人的身份,可查明了?"
"回陛下,"聞言,涼國公藍玉忙是快走了幾步,堅毅的麵容上湧現了些許詫異:"那詔獄中的狂士名為曹爽,父祖本為山東人氏,後因躲避戰亂,遷徙至南京。"
"幾年前,曹爽屢試不中,此後常有狂妄之語,直至半個月前在酒後妄議國政,被押入錦衣衛詔獄。"
聞聽此話,朱元璋眼中的猜疑有所消減,但仍不忘追問了一句:"那人說了什麼?"
為了彰顯自己的寬容大量,他在建國稱帝之後,專門宣布國朝不準"因言獲罪"。
這曹爽究竟是說了些什麼,以至於驚動了錦衣衛?
"他說日本雖是彈丸小國,但倭人卑鄙不堪,素有野心,假以時日必定犯我漢人山河。"
"朝廷大可發兵剿之,何至於將其列為不征之國.."
"陛下此舉,不妥!"
"滅其國,絕其種。"說到最後,涼國公藍玉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但其雙眸卻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案牘後的朱元璋。
眾所周知,偏居於海外孤島的日本倭人雖是身材矮小,麵容醜陋,但其"國運"似乎頗為昌盛。
百十年前,蒙元鐵騎入主中原之際,野心勃勃的忽必烈曾先後兩次征伐日本,但均以失敗告終,平白浪費了大量國力。
因為有了前車之鑒,朱元璋方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將日本列為不征之國,並且專門寫進了洪武組訓中。
那曹爽在酒醉之後公然反駁朱元璋的政令,沒有被以"謀逆"的罪名當場砍了頭,而是僅僅關押在錦衣衛詔獄中,已然是祖墳冒青煙了。
"絕其種,滅其國?"
聽了涼國公藍玉的回答之後,朱元璋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一抹詫異之色,並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
自他登基稱帝以來,這些年慘死在他手中的公侯勳貴,貪官汙吏以及其家眷親屬們,往少了說也得有個三四萬人。
為此,他在民間已然隱隱被冠以"暴君"的名頭,甚至還有人將他與那二世而終的秦皇相提並論;如若他真的如那曹爽所說,毫無征兆的舉全國之力,剿滅遠在千裡之外的島國倭人,隻怕他會被後世的史官們肆意抹黑,名聲比之那夏桀商紂還要不堪!
這個曹爽,居然對海外的一個彈丸小國,擁有如此強烈的恨意?
不知不覺間,朱元璋便對詔獄中那個隻聞其聲,未見其人的年輕人愈發好奇。
一念至此,洪武皇帝便朝著同樣麵露茫然之色的涼國公藍玉呼喝道:"有關於宗室內遷和提高俸祿的弊端咱已經清楚。"
"但解決之道,你可有想法?"
嗯?
興許是沒有料到一向乾綱獨斷的朱元璋居然會就如此敏感的"國政"征求自己的意見,五大三粗的涼國公藍玉頓時麵露不敢置信之色,滿是老繭的右手下意識指向自己的麵門。
"啊?"
"陛下,您問我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大明朝是不是要完了?
他藍玉是個什麼東西,如此緊要的國政,居然得指望他了?
"算了,諒你這個腦子也不知道.."
一瞧藍玉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深諳人心的朱元璋頓時猜到了其心中所想,隨即有些沒好氣的說道。
他也是糊塗了,問誰不好,偏偏問一個沒有腦子的莽夫,哪怕是問個老太監,也比藍玉強啊!
也不知怎地,在腦海中冒出此等念頭的瞬間,他便鬼使神差的看向默默立於身旁的老太監,恰好將其波瀾不驚又夾雜著迷茫不解的表情映入眼中。
也是個沒腦子的!
恨恨的罵了一句之後,朱元璋便迫不及待的從皇位上起身,引得一頭霧水的老太監連忙跟在其身後,而涼國公藍玉也如夢初醒的追問道:"陛下,您這是去哪裡?"
"去問個明白人!"在與藍玉擦肩而過的同時,朱元璋有些沒好氣的嚷嚷道,但仍不忘點頭示意其跟在身後。
"得嘞!"
錯愕的點了點頭之後,涼國公藍玉興高采烈的跟在朱元璋身後,並順勢將湧至喉嚨深處的腹誹咽了回去。
"鬨麻了,合著您老人家,也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