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徹沒有上來就動武,更沒有嚷嚷著要抓人。
這使得學子們大鬆一口氣!
六殿下是來求學論道的,那再好不過!
倘若他要壞了規矩,自己等人不噴他吧,又誤了功在千秋的傳經之事。
噴他吧,他畢竟是位英雄皇子,有道德負擔。
“有彌天之勇,更兼好學重士,六殿下果有人君氣度!”
儒生們非但不反感,反而愈發歡喜。
周徹的參與,勢必會讓今日更精彩。
同樣,李清彥,避無可避!
而李清彥也無愧名聲,他沒有來一句‘儒法並行’敷衍周徹,而是給出了更具體的說法:
“儒為道、為骨,法為術、為皮。”
“儒是路之所向,法為行路之法。”
“所謂儒治,即為‘德治’與‘禮治’,以達到民有德、上下有序、尊卑有禮,舉世皆和的最終目的。”
“所謂法治,即以賞罰維持‘法’之權威,以嚴刑懲治維持秩序,使民不敢不法。”
“法太重則無情,官民生怨;儒太重則至性,行事無度,皆有礙天下。”
“故我言,法為儒之基,儒為法之尊,此所謂儒法也。”
這一番解析,沒有任何敷衍。
因為他隻要敷衍,敷衍的便不隻是周徹,還有場中學子,還有天下人——更有他自己的專業!
儒法之論,自古有之,許多儒生學生無人引導,困頓於此多年。
今得李清彥此言,猶如醍醐灌頂,麵露狂喜之色。
名師一言,勝讀十年!
“原來如此。”周徹有恍然狀,又道:“依我朝例,舉孝廉之製,屬儒治、還是法治?”
“孝廉製度為太祖高皇帝所創,乃高皇帝仁義治世之典,開三百載讀書人之先路,亦為天下忠孝者之所向,自是儒治。”李清彥笑道:“這是很基礎的,殿下幼時不曾學過麼?”
“而後漸成製度,凡我朝命官,都由孝廉出;各府衙之吏,也以孝廉為模,或忠孝聞名一方、或有過人之能,方由主官舉而為吏,是麼?”周徹反問。
李清彥頷首:“能舉一反三,殿下進步神速。”
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傳他成了周徹‘儒法之師’了。
但周徹並不著急,緊接著又丟出一個問題:“先有太祖之儒治,而後由此成製度,轉為法治——如此,儒大於法,是麼?”
李清彥搖頭笑道:“此早有定論,天下皆知之理。”
本朝儒學為尊,儒術又稱百家之宗。
“我認為不然。”周徹又自己否定了。
“殿下有高見?”
“有!”周徹點頭,道:“我舉一例:雒京夜行。”
“城中有宵禁時,有夜行者,此儒不究其德、法卻究其罪,法究儒之未究。”
“而方才李公自己也言‘法為儒之基’,足可見涉事之時,法也能大於儒的。”
李清彥一直平靜的神情,猛然生變。
短短數句,周徹先從懵懂發問、再到頗具思考,而後又一步跨出,話語中鋒芒已現了!
其餘學子亦在沉思……
“儒法之道,李公便是此中權威。”丁玉堂則嗤笑,道:“殿下雖是皇嗣,但天子尚需敬重師長。”
“殿下既要請教,就要有請教的態度。”
“然!”
周徹朗笑一聲,衝李清彥一躬身:“我心有兩疑而難解,正求問不得。”
“恰逢李公在此傳經,您既是學中泰鬥,又是執法之尊,想來再清楚不過。”
李清彥握筆的手震了震:“殿下請問吧。”
“第一疑,便是此人——”周徹抬手一指,落在丁玉堂臉上。
四處立時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