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說道:“我與世子,不是素不相識。隻不過,是世子不記得我了。”
少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在這寂靜的山洞中悠悠飄散。
裴妄微微一怔:“什麼?”
少女咬咬嘴唇,似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下去。片刻後,她像是下定了決心,抬起頭。
“我雖是相府嫡女,但過去十年我都是在南山寺中。”
“四年前,慧明大師來南山寺來講過一次佛經,世子也跟著一起來了。當時我與世子有過一麵之緣。”
南山寺。
四年前,他十八歲。
裴妄有些恍惚,仿若被一陣風吹進了記憶的漩渦,在那塵封已久的過往中搜尋。驀地在記憶深處,想起了一道嬌小瘦弱的身影。
四年前,暮春的南山寺繁花似錦,粉嫩的花瓣如雪般紛紛揚揚飄落。
他陪同慧明大師前去講佛,之後避開喧囂,走到後院。在一棵老槐樹下,瞧見了那道蜷縮在角落默默抽泣的小小身影。
一看就是廟裡乾著粗重雜役的孩子,衣衫破舊,稚嫩的臉蛋也是臟兮兮。被他喚著抬起頭時,小女孩的眼睛裡蓄滿淚水。
她說自己母親留給她的玉佩,被她打水時掉進了井裡。
她說,她可能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娘親了。她能留下來的隻有玉佩,現在玉佩也被她丟了。
裴妄望著她,小孩的眼睛裡都是絕望。他從未在一個孩子眼裡看到過這種絕望。
他沒有再多言語,隻是淡淡挽起衣袖,在那個被夕陽餘暉染得金黃的黃昏,俯身於井口,一次次將水桶探入幽深井底打撈。
直至那枚溫潤的玉佩終於被找到。
裴妄其實已經記不太起,自己在遞給小女孩那枚玉佩時說過什麼。
大約是說,玉佩既然找得回來,那她與母親,隻要彼此還在這世間,就總有一日會再度重逢。
這對他而言,隻是人生中一段再小不過的插曲。他也未曾想過,當年那個小女孩,竟也會與他再度重逢。
“……他們說,你叫裴妄,你是靖北王府的世子,”少女宛若也陷入回憶,聲音輕輕,“這四年,我從未忘記過世子。”
“當年的事情,對世子來說或許隻是件小事,但於我而言,世子的話,是支撐我在那般艱難境況下活下來的希望。”
“所以,我一直想找機會感謝世子。還好……我今天做到了。”
“世子不必把我救你的事放在心上,隻要世子安全無虞,杳杳就很開心了。”
裴妄以為,是自己知恩圖報。
但實際上,眼前的少女才是真的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說完,薑初霽望了望洞口。
咬了下嘴唇,單手撐著洞壁,想要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身來:“世子,這麼久過去,那些禿鷲應該已經走了,我們出去吧。”
然而下一秒,意外突生。
她剛一起身,崴到的腳腕處傳來一陣疼痛,身體瞬間失去平衡。一個沒站住,身形搖搖欲墜,唇邊也溢出一道驚呼:“啊……”
就在這快要摔倒時,一道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纖腰,雪鬆的氣息瞬間拂過籠罩,將她扶住:“小心。”
裴妄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少女驚魂未定,雙手下意識地攀附在裴妄的肩頭,試圖尋得更多的支撐。
裴妄垂眸,這才瞥見少女手背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擦傷,殷紅的血跡與塵土混雜在一起,想來是先前滾落時傷到的。
眉間宛若蹙起一道淺川,眸光微微一顫:“……手也傷到了,剛才怎麼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