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歲月靜好,現實安穩,晚安,世界!
一行小字,下頭是張愛玲身穿旗袍的照片。
我正喝水,險些沒一口嗆個半死。
現在砍人的變態都裝文藝範了!
還是爛大街的民國文藝範!
就她那砍刀一亮,整個一青紅幫骨乾,朋友圈裡發個杜月笙黃金榮我都見怪不怪。
想著白小纖手拿砍刀追殺小青年的情景,再看著這滿屏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我第一次對精分有了徹骨體會。
日子長流水,幾絲波瀾隻是其中的插曲。
我的生活再次恢複了平靜,規律而又繁忙的瑣事填充了我的生活,假如白小纖是我的噩夢,那幾天我將噩夢拋在了腦後。
周一我照常去廠裡上班,廠子在城郊,我騎車半個小時的路程,七點出門,七點半剛好到廠。我推車子進了廠裡大門,進門就聽見一陣喧嘩。
“三帶一!”
“四個二炸你!”
“王炸!”
“哎呀,臥槽……”
發出淒慘叫聲的是我小學同桌王響亮,王響亮和我同歲,比我大兩個月,身子骨比我粗一圈,大清早光著膀子,露出後背一副哪吒鬨海挑龍筋的紋身。
王響亮小學學曆,打小就是積極向上的戰鬥分子。
我和他五年同桌飽受折磨。
張一凡,借你鉛筆。
不借。
胖揍。
張一凡,我抄你作業。
不給。
再胖揍。
我五年的小學生涯是在王響亮的鐵拳下艱難度過的,可偏偏就交了王響亮一個走心的哥們兒。
很多年後,王響亮去了省城見世麵,過年回家喝酒的時候告訴我,我們的感情可以用一個心理學名詞概括。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又叫斯德哥爾摩效應,是指犯罪的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
顯然,我屬於被害者。
總之,這些年,我們關係依然堅挺。
王響亮家境並不太好,父母離婚,又各自再婚,兩邊都拿著這個孔武有力的漢子當累贅,王響亮是跟著他爺爺長起來的,老頭靠撿破爛為生,聽王響亮說他爺爺解放前風光的很,是什麼道門的大拿,解放後扣上了反動會道門頭子的帽子,自此慘淡一生。
據王響亮說,王老爺子一身本領,後背這副哪吒鬨海挑龍筋的紋身就是他爺爺給紋的。
王響亮說這紋身一般人背不起,更是道上的大忌,意為專打龍頭,沒老大願帶紋這種東西的小弟,怕罩不住。
命軟的紋這個死無全屍,能背著這身畫活下去的,都是武夫轉世。
王響亮說的玄乎,可我還是聽明白了,敢紋這幅紋身的都欠揍。
我隻聽說過嶽母刺字精忠報國,從沒聽過撿破爛的老頭給自家親孫子紋個這麼欠揍的東西。
王響亮愛吹牛,他的話我總是打三折聽,總之王老爺子一輩子不容易,這是真的。
王響亮小學畢業就輟學,投奔了省城一個做生意的叔叔,十七歲的時候我還在上高中,王響亮開著一輛寶馬車去學校找我玩,細脖子上套了三圈金鏈子,一時間轟動全校。
當時,王響亮驕傲的甩給我一盒中華,說在省裡靠上了一個老大,以後有的是過不完的富貴日子,還說要帶我去省城最大的洗浴中心找最漂亮的小姐給我開苞。
我對小姐沒興趣,隻是很好奇是哪個老大有如此大的魄力,敢收下這個身背欠揍紋身的小弟。
我再三追問,王響亮卻三緘其口。
那天王響亮豪情壯誌的規劃了他的偉大人生,發大財,發大財,還是發大財。
我沉默的聽著,然後借了他五塊錢,去學校後麵書報亭買了一本《萌芽》雜誌,當時雜誌上還連載著李海洋的《少年查必良傷人事件》,王響亮的形象在我心中和查必良完美重合,區彆隻是王響亮當時比書中的查必良更牛逼一些。
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臭文青,隻善於透過書本看世界。
我對王響亮的豪情壯誌沒有任何感覺,高中那三年,我隻關心兩件事,一是我的文學夢,二是那個讓我心甘情願為她買蛋炒飯的女孩兒。
我二十一歲那年大學畢業,王響亮同樣在那一年黯然回鄉,大寶馬換成了自行車,纏了三圈的金鏈子也在脖子上徹底消失,隨手亂扔的中華變成了五塊錢一盒的白將軍。
聽同樣在省城上學的同學說,王響亮在省城攤上了大事兒,可什麼事兒誰都不知道。
王響亮自己也不說,我也不問,這就是多年兄弟的默契。
他力氣大,人又機靈,找了關係進了這家飼料廠,做起保安來,我父親托關係把我送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在廠裡乾了一年。
我進廠的那天,他明顯一愣,看著我直搖頭,說我是讀書的苗子,沒讀出來可惜了。
我一聲苦笑,路是自己選的,我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