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一聲,電話掛了。
我拿著電話一臉傻笑,這變態,說翻臉就翻臉。
那晚我睡的很早,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臉上儘是蜜一樣的幸福。
周一去廠裡上班,我尋思著明天林婷結婚,總得請個假,找了一圈,領導竟然一個不在。
王響亮帶著一幫小兄弟儼然成了山裡的猴子大王,那叫一個精神。
我在辦公室裡正看著當天的報紙,王響亮貼著一臉白紙條吊死鬼似的蹦進我辦公室裡。
“張一凡,中午彆回去了,跟我回家。”
王響亮說。
“乾啥?”
這小子天天不按常理出牌,也是一個神經病。
“我爺爺大壽啊,回家跟老頭過生日。”
我一拍腦門兒,恍然大悟。
王老爺子今天八十大壽,王洛水就是為了這事兒才千裡迢迢從東北農村奔回來的,王老爺子對我不錯,小時候我經常跟著王響亮去王家蹭飯吃,王老爺子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沒少給我烙肉燒餅吃。
廠裡沒人管,我特意早出去了一個小時,從糕點店訂了一個蛋糕,帶著去了王家。
我進門兒的時候,一抬頭就看見了王洛水,王洛水蹲在院子裡,一臉神神秘秘的模樣。
“洛水大哥,乾啥呢?”
我問。
“噓。”
王洛水扭頭瞪我一眼,滿臉不高興。
我以為是什麼大事兒,神經兮兮的走過去,眼見著王洛水手裡拿著一段菜葉喂著蛐蛐,那蛐蛐個兒不大,關在小竹籠子裡,通體金黃,大牙抖動兩下一段菜葉咬去小半。
“吸土大王進食呢,請保持安靜。”
王洛水一臉嚴肅。
“什麼大王?”
我樂了,王洛水這老不正經,一把年紀了還玩這種東西,似乎還起了名字。
“吸土大王。”
王洛水很嚴肅的用力點了四下頭,糾正了四個字兒的發音。
“坐地吸土的吸土。”
生怕我不知道是哪兩個字兒,王洛水特意闡釋了一下。
“真有文化。”
我一臉黑線,一點都不想再搭理他,進了屋。
王響亮早回來了,正置辦著酒菜,鋪了滿滿一桌,看樣子是從外頭飯店訂的,王老爺子今天還是穿著那身兒紅色唐裝,在主座上正襟危坐,抿嘴樂著,還真有一副老壽星的模樣。
我把蛋糕放在桌上,老頭直誇我孝順。
菜全了,王響亮喊王洛水進屋,王響亮抱著吸土大王,一臉寶貝似的。
蛋糕打開,插上蠟燭點著,王老爺子雙手握著閉上眼睛許了個願,一口氣吹熄。
“老爺子,許的啥願啊?”
我笑嗬嗬問他。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老頭一把年紀了,還一副憂國憂民的架勢。
“真偉大。”
我點頭附和。
那天氣氛一直挺不錯的,王家向來不拿我當外人,一副家宴的模樣,我們挨個給老爺子敬酒,老頭兒高高興興全接了下來。
直到老頭問起了白小纖。
“小凡啊,那天和你在一起的姑娘還聯係沒?”
王老爺子問我。
“誰?”
我沒反應過來。
“白小纖。”
王響亮在桌子底下踩我一腳,我恍然大悟。
“聯係。”
我不想給老人家撒謊。
“能斷就早斷了吧,沒好處。”
老爺子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那表情跟王響亮勸我的時候是一樣一樣的。
可我已經是白小纖的男朋友了,我張一凡又窮又屌絲,可說過的話立下的諾,向來都是認的。
“我們挺好的。”
我硬著頭皮回答他。
“小凡,你是我看著長起來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王家族譜上我就響亮一個孫子,可其實我拿你和響亮都當自家孩子看,更何況你爺爺當年和我也有交情,我是真不想看你折進去,古往今來,這種事兒還少嗎?”
王老爺子動之以情,我眼眶微微有些紅潤起來。
王響亮勸我,我大可當耳邊風,王老爺子一把年紀,說出的話,卻格外有分量。
我沉默著。
老頭見我沒吭聲,輕輕抿了口杯中白酒,歎了一口氣。
“祖師度我出紅塵,鐵樹開花始見春。
化化輪回重化化,生生轉變再生生。
欲知有色還無色,須識無形卻有形。
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老頭撚著胡子,慢悠悠念出一句詩,舊時代過來的老人總是帶著舊時代的風雅。
他知道我是個書呆子,我倆心思相通,他知道我明白其中的意思。
何止是明白,簡直是通透!
這詩的出處我是知道的,出自《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卷《白娘子永鎮雷峰塔》。
《警世通言》為明朝馮夢龍所著的三言之一,書中多記傳奇小說,白娘子的故事便收錄其中。
白蛇傳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可《警世通言》中所記由與流傳的版本多有不同。
傳說南宋紹興年間,有一千年修煉的蛇妖化作美麗女子叫白素貞在杭州西湖遇藥店之王主管許宣邂逅相遇,同舟避雨,一見鐘情,白蛇逐生欲念,欲與書生纏綿,乃嫁與他。遂結為夫妻。婚後,白娘子屢現怪異,許不能堪。鎮江金山寺高僧法海贈許一缽盂,令罩其妻。白、青被子罩後,顯露原形,乃千年成道白蛇。法海遂攜缽盂,置雷寺峰前,令人於其上砌成七級寶塔,名曰雷峰,永鎮白於塔中。
眾僧買龕燒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臨去世時,作詩八句,留以警世。
這是一個以法海降妖勝利為結局的故事版本,白素貞也成了妖邪的代表。
而白小纖與白娘子,也同樣撞在了一個“白”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