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響亮不帶一點兒人情味兒的說著,可終究還是走到了我跟前,他手腕一抖,我眼前一絲印光閃過,薄薄的一寸刀鋒掛在他的食指上。
“疼,咬著點兒。”
王響亮看我一眼,右手拿起我床邊兒的臭襪子,左手捏著我下巴張開嘴巴,哢嚓一聲塞進了嘴裡。
濃濃的臭氣險些熏的我流出淚來。
我心裡一陣抓狂,這倆人到底是來治病的還是他媽來要我命的!
“張一凡,咬好了,自己襪子彆嫌臭。”
王響亮看都不看我一眼,故意拿話噎我。
“就這幾刀了,爛肉剜出來什麼毛病都沒了,忍著點兒。”
王響亮仁義,好歹給我說清了要怎麼下毒手。
我想哭,這年月醫院裡動個小手術都得上倆麻藥棉球呢,他這治傷的倒真利索,臭襪子堵上嘴就要下刀,您當這是他媽三國時候呢,麻沸散還是奢侈品呢!
我眼淚兒在眼框子裡滾了一圈兒,終究沒有落下來。
王響亮從容下刀兒,刀鋒劃過我早已結痂的爛肉,輕輕剃下兩塊,露出鮮紅的血肉……
鑽心的疼!
我倆手抓著床單,一聲悶哼!
“張一凡,你還記得高中你給我講的故事嗎?”
王響亮頭也不抬的問我,手裡刀鋒依然慢慢的刮過我的傷口,他的聲音輕飄飄的,語速很慢,突然之間沒了之前的暴躁。
我一愣,搖頭。
我真的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退學早,高中壓根兒就沒上過,可你這人偏偏是個書蟲子,非得拉著我講書上看過的故事,高二的時候你特彆喜歡一本書,叫《少年查必良傷人事件》,你還記得嗎?”
王響亮掛著我傷口上的爛肉,輕輕問我。
我嘴裡塞著襪子,隻能點頭。
當然記得,劉海洋寫過的青春讀物,曾經在《萌芽》雜誌上連載過很久很久,久到我現在都沒有忘記。
“記得你給我講,說書裡有個臭文青叫周岩,脾氣和你現在一樣臭,可人家從來不打架,更不會傻乎乎的拿把不開刃的破刀去砍人……”
王響亮輕聲數落著我,手裡的小刀刷刷的刮著我的傷口,我的思緒飄過九年時光,恍惚想著,一瞬間險些忘記了疼。
“你告訴我,書裡周岩也有個好兄弟,叫查必良,他的理想也是當一個人見人怕的大混子,而且運氣不錯還當成了,隻不過這人不夠義氣,為了一個叫張娜娜的女人,最後把周岩捅了,那時候你傻乎乎的告訴我說我和查必良身上有一樣的野心……”
“可我當時就不同意,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說我和查必良不一樣,我永遠不會捅自己的兄弟。我混,不是為了讓人怕我,也不是為了讓人奉承我,我混是為了讓王家道門能像當年的土地一樣立在這片地頭上,我混是為了能讓你張一凡受到欺負的時候想起我,能讓你不用手裡沾血就舒舒服服開開心心把想做的事兒做成了。”
“我記得當時你感動的像個傻瓜,你說謝謝。”
“張一凡,你還記得嗎?”
五個傷口處露出了鮮紅的血肉,腐爛的傷口同樣變得鮮紅,像五朵鮮豔的小花兒。
我點頭。
記得,當然記得。
當年王響亮在高中的操場上,鄭重的告訴我,他說我是文人,文人豪氣揮斥方遒,他是武夫,刀鋒所過屍橫遍野。
高中的狂言在一瞬間衝破時光的塵埃浮現在我腦海中,我苦笑著點頭。
然後,王響亮的臉色猙獰起來,他突然湊到我麵前,衝我咆哮起來!
“可是張一凡,你不守信用!”
“我他媽回來,我他媽還和以前一樣能打,我他媽天天都在你身邊!可你還和傻逼似的拎著砍刀滿世界自己去砍人!”
“你他媽信不過,你他媽信不過我打架比你厲害!”
“這明明我的活兒,你他媽還和我搶啊!”
那天王響亮站在我床頭上,他憤怒的衝我大吼著,我嘴裡塞著臭襪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突然意識到,我似乎真的對眼前這個糙人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