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還在流著,從孔乙己的傷口處汩汩流出,彙成血窪,浸紅了白衣。
孔乙己像蛆蟲一般,在血窪中扭曲、掙紮、嘶吼……
我想這個輕狂的書生在四肢斷裂的那一刻,一定聽到了夢碎的聲音。
濃濃的血腥味在鼻息間飄散,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輕輕向後退了幾步,站在了寒潭湖邊,水汽味衝散了血腥氣,讓我勉強恢複一絲平靜。
白小纖皺眉走到孔乙己身邊,隨身抽出一卷繃帶,俯身以近乎粗魯的方式將孔乙己的傷口包裹,同樣被鮮血迅速浸透的紅色繃帶裹在身上,讓孔乙己看起來更像一個鮮紅的粽子。
白小纖對自己雙手的血汙沒有表現出一點兒不適的感覺,她從兜裡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幾粒黑色藥丸,硬生生塞進孔乙己嘴裡,而後輕輕站起,舒了一口氣。
“洛水先生,他死不了啦,你的話肯定能帶到。”
白小纖轉身朝著王洛水說了一句,聲音同樣不冷不熱。
“後生,走吧,路遠,一條腿走不快,總得花些功夫。”
王洛水看了一眼蛆蟲樣的孔乙己,輕輕說了一句,似乎懶得再浪費一點兒精力,他轉身欲要離開,可走出兩步卻又折了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車票,塞進了孔乙己的上身口袋裡。
我依稀看到,這是一張本地去往河南的火車票。
“車票你幫我給邱老大帶回去,你告訴他王洛水老了,不想多沾血,大家各退一步,彼此不見也算留個麵子。”
王洛水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孔乙己的腦袋,我看到孔乙己猛然扭頭,看著這個在十幾分鐘前輕輕鬆鬆改變了自己人生的老人,那樣一雙憤怒的眼神中帶著瘋狂的怨恨。
我本以為他會破口大罵或是苦苦哀求,可是什麼都沒有,孔乙己深深看了王洛水最後一眼,似乎要把這個男人的一切特質都仔細記住一樣,然後以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用僅有的一條腿蹬地,再蹬地……
如蟲子一樣,一寸一寸挪開,一寸一寸鑽入黝黑的小樹林裡……
白小纖看著孔乙己,微微皺眉。
“洛水先生,當年我媽瞧不上你,或許就是覺得你心軟吧,這次你大概放錯人了。”
白小纖欲言又止,若有所思,一句話說的吞吞吐吐的。
“可你媽一輩子也沒瞧上白蘿卜。”
王洛水一笑,一臉悵然,似乎對白小纖的問題並沒有太多的興趣。
孔乙己的殘肢斷臂丟落在地上,浸泡在血窪裡,濃濃的血腥味兒在縹緲的夜空中鑽入我的鼻息,讓我確認這近乎碾壓般的殺戮不是一場夢境。
“王先生,你變了。”
白小纖看著那灘血肉,若有所思的說道。
“這世上本就沒有不變的人,不變的事兒。”
王洛水的話裡帶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難得如此正經。
“孔乙己本就是邱老大養出來的玩物,初出茅廬,沒見過天,沒踩過地,飄在江湖上的後生,點點手指頭就能戳死的臭蟲,您何必花那些功夫,嘮那些沒用的廢話?”
白小纖看著地上的血肉,一臉不屑,似乎方才的驚險本就是一場微不足道的鬨劇,此時的白小纖不再是那個麵對一盒爆米花就足以眉飛色舞的普通女孩兒,犀利的眼神兒與冷冰冰的語氣像足了變態。
“世人總是健忘,這些年王家道門睡的太死,被人遺忘的太多,話總不會白說,命也不會白留,總得有張嘴幫你傳個話,說一說王家人醒了。”
王洛水澄澈的眼中閃耀著一絲黯淡的光澤,他的話裡帶著王家人獨有的孤傲,可臉上卻現出幾絲疲憊。
“當年您本有機會離開,您若乘龍而去,這些臟事兒再也不會纏在您身上,落在您手裡。”
白小纖有些感慨的看了看蒼老的老人,竟然有些遺憾。
“臟了一雙手,總比臟了心肝肺要好,比起山字頭,王家總要乾淨幾分。”
王洛水搖頭苦笑,似乎當年的選擇在如今看來仍然另他難解。
白小纖並未在意王洛水話裡的揶揄,笑了,笑容有些玩味。
“洛水先生,那現在您的手可要繼續臟下去啦。”
白小纖輕靈的轉身,點點滿地殘肢斷臂,八具無首的黑狗屍體,攤攤手,眨眨眼,一副束手旁觀的架勢。
“陳青枝,你閨女可不敬老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