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在兩側圍觀的村民隱隱露出一絲慍怒之色,我算看明白了,今天在這廟子裡的一舉一動都得謹慎,這幫村民對眼前這尊泥菩薩是真虔誠。
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年紅軍長征過彝族區,劉伯承司令不也和彝族首領拜過把子嘛……
我們兩個老師,跟這泥菩薩跟前磕倆頭也不算違規嘛。
我在心裡替自己辯解著,兩個漢子拿著兩株剛剛點著的長香送到了我們麵前,那長香很大,足有拳頭粗細,似乎是剛剛在一邊兒的油桶裡點燃的,騰騰煙霧冒出來,一瞬間廟子裡好似裝了蒸汽機一般。
“外鄉人,入鄉隨俗,為北天王上開門大香!”
陸大牙一聲大喝,長香就這般送到了我們手邊兒。
開門大香這樣的稱呼我並不陌生,我幼年時候整日在王家道門混跡,每年陽春三月,王家老宅裡總要有一場大祭,祭祀王家先人,俗稱開年祭。
祭祀首禮,便是請出王家先人靈位,由嫡孫王響亮拿著這般粗細的長香上“開門大香”,雖然各地風俗各異,可想來都有異曲同工之處。
我沒驚慌,穩穩當當接過大香,走到神像跟前,把大香插進跟前的大香爐裡,而後規規矩矩跪在香爐跟前,磕了三個頭。
沈桃花猶猶豫豫的跟在我身後磨蹭著,臉上一百個不情願一萬個不樂意,我起身狠狠瞪他一眼,搶過他手裡的長香,插在香爐裡,順手把他摁在了那裡……
“張一凡,倒退幾十年,你一準兒是個當漢奸的料兒……”
我知道這是王響亮在罵我妥協的快,我搖頭一陣苦笑。
看今天這架勢,我們倆要不好好配合,這一屋子的爺們兒說不定都不讓我們再出這廟子大門。
我沒跟他廢話,摁著他在神像跟前磕下三個頭,腦袋碰在地麵上,實打實的。
一柱長香上完,三個響頭磕罷,廟子裡的氣氛一點兒沒見和緩,杏花村的爺們兒一個個冷著一張石頭臉,來帶我們前來的校長陸大頭都是麵無表情的模樣……
我突然發現杏花村的人家原來如此不好敷衍。
賣鳥老頭兒陸大牙依然筆直的站著,硬朗的身板兒好似旗杆子一樣,眼睛平視前方,眼神兒越過了我和沈桃花,可話還是給我說的。
“請聖水,請聖刀,滴血認路咧——”
陸大牙猛然扯開嗓子,又是一聲吆喝。
兩個精裝的漢子從斜刺裡走出來,倆人每人手裡端著一個大臉盆,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小匕首,沉著臉走到我們跟前。
倆人把兩個臉盆各自放在我們腳下,我低頭一看,盆裡盛了半盆清水,一路走來,水波蕩漾。
“二位,請伸左手食指!”
陸大牙看著我和沈桃花,說了一聲。
我不知道他們是要做什麼,心裡滿腹疑團,可已經到了這時候,再退想來也是來不及了,我很是茫然的伸出手指頭,我麵前那人陡然伸出小刀,刀刃鋒利,劃破我食指,竟未覺得疼痛,幾滴鮮血滴入盆中,蕩起紅色漣漪。
“你們刀子乾不乾淨,我怕艾滋病。”
沈桃花繼續發著牢騷,麵前的漢子也不吭聲,拽過沈桃花手指頭就是一小刀,同樣滴入沈桃花腳下的臉盆裡。
“請北天王指路!”
陸大牙一聲吆喝,兩個漢子端著盆子走到神像跟前,拿出兩條白布在兩個血水盆沾了點血水,很不雅觀的爬上神龕,我眼看著我的血水塗在神像左眼處,沈桃花的血水塗在神像右眼……
廟子裡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神像上,廟中的空氣好似凝固一般,沉重的氣氛讓我有些氣短,我同樣看著,而後嘴巴驚訝的張了起來……
北天王神像的一雙眼睛在下一秒鐘開始換換閉合……
“天王閉眼,杏花村開路,有請張一凡、沈桃花進村咧……”
陸大牙的聲音幽幽飄入我耳中,聲音少了幾分威嚴,卻多了幾絲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