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誓,我就是來教書的,若說假話天打雷劈!”
沈桃花咬咬牙,舉著手對著屋門外的夜空叨叨著。
我終究還是沒有逼問出他的實話,他以痞賴應對我,我實在沒有辦法。
我搖頭歎息,而後猛然覺得廟子外頭一道光亮閃過,耳朵猛然一聲炸響,一道炸雷打了下來,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報應真準。”
我揉著耳朵咂咂舌頭,衝著沈桃花說道。
沈桃花臉色煞白,顯然有點兒發怵。
“走吧,下雨了。”
沈桃花看看廟子外頭雨水連連,顧左而言他,我們熄滅了廟子裡的燈燭,小心翼翼的出了門兒,在雨夜之中潛行回村兒,雨水勢猛,我們回到宿舍之時儼然已經兩隻落湯雞,一天東奔西走早已疲憊不堪,我懶得再和沈桃花說廢話,舀了盆清水擦洗完,匆匆回屋熄燈。
女族長給我的那本《漱玉詞》淋了雨水,濕漉漉的放在桌邊兒晾著,我躺在床上,腦中回想著白天所見一切,名叫陸殘玉的女人讓我很是有些惴惴不安,或許是有林婷在先,我隱隱對這種工於心計的女人有些談虎色變的抵觸。
耐重鬼三個字兒,如同咒語一般在我腦海中繚繞不散。
我不是個多疑之人,可好奇心卻總是有的,陸大頭一時的口無遮攔給我留下唯一的線索,區區三個字兒裡一宗涉及五條人命的血案,人命關天,我總要弄個明白。
笨人有笨法子,我拿出手機搜索這個陌生的名詞,搜索出的結果同樣讓我失望,寥寥幾條相關搜索中並沒有關於耐重鬼的詳細解釋,出現最多的,僅僅是一個故事。
故事出處誌怪傳奇《玄怪錄》,為唐朝牛僧孺所著,唐朝文學以唐詩為最,流傳後世名頭最響,可在那個中華文明最為璀璨的朝代,唐朝文人們在誌怪傳奇上貢獻的同樣耀眼,段成式的《酉陽雜俎》是古代誌怪筆跡中的一座豐碑,名頭稍遜《酉陽雜俎》的《玄怪錄》同樣也是上乘之作。
《玄怪錄》中記載著這樣一個關於耐重鬼的故事。
古時太原曾經有位名叫王煌之人,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時從洛陽到緱氏莊,路遇一新墳,墳邊有一白衣女子哭泣哀切,王煌見那女子姿容絕美,上前問女子為何哭泣,女子言說先夫早逝,如今孤苦一人,王煌心中一動,要收留這個絕色寡婦,美色動人,王煌顯然忘記了荒山野嶺到底是何來路。
此後幾天,絕色寡婦在半推半就中應下了王煌的求婚之言,兩人郎情妾意幾個月,王煌因事入長安城,在城中恰遇一位名叫任玄言的道士,道士問王煌為何臉上有森森鬼氣,最近可與何人親近,王煌言說最近娶了一位夫人,道士大驚勸王煌速速離開那女子,若是再晚些日子,必死無疑!
像所有古代文本裡的傻書生一樣,王煌對道士的勸慰嗤之以鼻,回家之後繼續與絕色寡婦柔情蜜意,十幾天後,王煌因事再入城,恰巧又遇道士,這次相見,道士的麵容比上次更加愁苦,言說王煌如今這次回家已經必死無疑,道士流淚與王煌作彆,王煌心中有些疑惑,道士索性贈與王煌一道靈符,告訴王煌把符投向女人,便可顯露出原形。
王煌帶符回家,恰是正午午時,女人出門相迎,王煌以靈符投向女人,女人變為鬼怪模樣,大怒之下抓住王煌,反剪他雙手,推倒在地,一腳踩死了王煌。
天黑之後,道士來王煌家打探情形,眼看王煌躺在地上死去,不禁大哭起來,有好事者問道士為何悲痛,道士直言,這是北天王右腳下踩著的耐重鬼,按例每三千年就會找一個替身取代自己,現在那鬼的年數已滿,正當自行選擇替身,所以才化為人形四處尋覓。王煌要是坐著死的,滿三千年後也能去尋找替身,但如今他是躺著死的,那麼永遠也不能再找替身。
故事最後,好色之徒王煌化為一個永世不得脫身的耐重鬼,被北天王生生世世年年月月踩在腳下,這個曾經在誌怪筆記中血淋淋出現的耐重鬼如今卻又出現在了杏花村的老人最終……
陸大頭的話我如今依然記得清楚,隻因那話實在太過詭異,他說五個堂堂的支教老師在如今這個同樣變成了耐重鬼,被北天王踩在了腳下。
與誌怪筆記中同樣的說辭,隻是發生在黨的光輝照耀大地的今天,卻更顯幾分荒誕。
我回想著方才在廟子裡所見的小泥人,我終於明白了為何泥人的臉上會顯出如此掙紮的表情,北天王腳下永世不得脫生的冤魂,想來便該是這副表情吧……
窗外夜雨劈裡啪啦的打著窗扇,嘈雜的聲音一如我此時的內心,我皺眉苦思著其中關節,好似想通了什麼,可落在細處終究還是亂無頭緒,可手機在此時突兀的響起。
閃亮的屏幕上,顯示出那個熟悉的名字。
電話是白小纖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