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殘玉的笑容很是溫柔,可溫柔的笑意落在我眼裡,好似猙獰的惡魔一般。
我看著那個堪稱醜陋的臉龐,早已忘記了掩飾自己的驚懼,我本以為那個令司馬青崖癡迷的女人會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美女,可現實與想象之間的落差竟然如此之大……
我蹬蹬的倒退幾步,嘴巴張了張,卻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突然的驚嚇讓我忘記了掩飾,如此冒昧的驚愕卻並未讓陸殘玉介意,她伸出那雙白玉般的纖細雙手,提起溫水中的酒壺,翻出兩隻酒杯,為我斟上一杯酒。
“張一凡,當年在省城我總還喜歡戴麵具,如今在這山中小村落裡深居簡出,隨性慣啦,便忘了遮掩。”
她抱歉一笑,把酒杯推到我跟前,酒香撲鼻撩人。
“這是我自己釀的酒,加了咱村的杏花熏蒸,這村子靠杏花得名,確有獨到之處,你且嘗一嘗,壓一壓驚。”
她並未發怒,反倒有些歉意,伸手示意我坐在對麵的石凳上,把酒杯推到我身前,那雙白皙的纖手與醜陋的臉龐截然相反,如此之大的反差讓我不由一愣。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如今小院之中,我未見春色。
她起身往屋裡走去,再回來時,臉上已然戴了一張白色麵具,淡然的白色遮擋住了醜陋的臉龐,白色麵具上露出五官,遮去了那滿臉的腐肉,反倒映出一雙水靈靈的眼眸。
她再次端起那杯酒,與我輕輕一碰,一飲而儘。
“張一凡,今天找你來,是想和你說說話,談談詞,喝喝酒,等一個人。”
她衝我嫣然一笑,輕輕說道,終究點到了正題上。
說說話,談談詞,喝喝酒,等一個人。
如溫水一般寂寥。
日記中陸殘玉的名字不時出現在我眼中,在司馬青崖手筆裡我能讀出她的欲望,我本以為她會是一個如何精明的野心家,可如此真實的出現麵前,卻是這樣一席風輕雲淡。
幽遠小院,談詞喝酒,除了那張令我詫異的刀傷臉,一切倒也儘是風雅。
酒杯再碰酒杯,帶著杏花香氣的溫水淡酒一口吞下,陸殘玉那雙靈動的雙眸裡映出一絲氤氳。
“白日正中,歎龐翁之機捷;堅城自墮,憐杞婦之悲深……”
她眼睛看著,溫婉的聲音在我耳邊流動,卻是誦出幾句古文,同樣出自李清照手筆,生於兩宋的詞家李清照於靖康之難後流落江南,夫君趙明誠途中身染疾病,卒於建康,落魄獨身的李清照寫祭文於亡夫,其中便有如此幾句。
閨深怨人,落魄天涯,我終究還是明白了這個名叫陸殘玉的女人為何如此鐘愛李清照的手筆,以彼怨見己怨,處處都是對鏡自憐。
隻是李大家困頓於亂世動蕩,如今的陸殘玉卻是落魄於當年的野心。
我看得清其中分明。
“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從今若許閒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我見得到她心中爪牙,可對這樣一位曾經站在省城地下皇帝身後的女人,我又能說些什麼,我以陸放翁的詩語對她,她靈動的眼眸流轉,顯然聽出了其中安然相鄰的意思,眼神好似會說話一般帶出一絲冷笑。
“張一凡,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與你聊天麼?”
“陸大牙心慈手軟,在北天王的神像機關下做了手腳,放你進村,你真當我看不出來麼?”
她看著我,突然幽幽問我一句。
我一愣,沒想到她足不出戶竟然對村中動向如此熟悉。
我尷尬的撓撓頭,沒吱聲,我知言多必失,怕對這位憨厚的老革命不利。
她笑了,一聲冷笑。
“你相信天命麼?”
她一語揭破其中機巧,不待我回答,卻又扔出第二個問題。
“什麼?”
我一愣,本是風花雪月的氣氛在此時蕩然無存,我茫然看著這個女人,不知道她說的天命卻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