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裡傳來陸殘玉的聲音,還是那般冷冰冰的。
“這兩天我在學校裡看了看,環境實在太差,我城裡有個朋友,想給村兒裡這所學校投點兒錢,明天她來考察,想著您是此地族長,特來問問你。”
我站在院子裡,衝著屋裡的陸殘玉說道,
“張一凡,你倒是有心了。”
屋子裡沉默半晌,終究飄出一句話來。
“在其位,謀其事。”
我很認真的回她,來此地我本來就是教書的,
“山裡娃子,能認幾個字兒便是福分,何必較真呢。”
她聲音不高不低,聲音輕飄飄傳過來,同樣帶點兒不冷不熱的意思。
“教書育人不敢作假,一個教室的屋簷下,處處都是前程。”
我站在院子裡,爽朗的回她。
“找錢辦學校,這事兒我也想過,不是我惜財吝嗇,隻是張一凡,你可得明白,這世上野火太多,不是靠著一兩副好心腸就能滅的乾淨。”
“你知道什麼叫善麼?”
屋子裡突然一陣明光閃動,她沉默半晌,突然問我。
我沉默著,不知道她要說什麼。
“善就是恰當的人做恰當的事兒,讓上不得天的人永遠不要見著天,見了,身子還在土裡紮著,心裡可是一輩子不安生。”
“這杏花村兒裡沒一條真龍,你何必呢?”
她反問我一句,又是提了那個令我神經過敏的字眼兒。
龍!
“但求問心無愧。”
我以書生之氣回答她。
“老張家人都是傻死的。”
她沒來由的一笑,笑聲裡帶著一絲嘲諷。
“司馬青崖可是算計太過逼死的。”
我一句話戳在她的死穴上。
“隨你。”
她終於冷哼一聲。
“謝陸大族長心懷悲憫。”
我朗聲回她,聲音帶著尖利的諷刺。
“龍的身子長著泥鰍眼,難怪老張家三代凋敝。”
一聲冷哼再度從屋子裡傳來,而後燈光陡然黯去,屋中化為一片漆黑,再也沒有一絲聲音。
一件簡簡單單的好事兒落在陸殘玉裡成了畫蛇添足的多餘之舉,這讓我萬萬沒想到的。
這個省城地下皇帝身後的女人說出的話總是帶著那副大氣象,我操心的正事落在她眼裡似乎隻是芝麻綠豆的瑣碎小事。
如果這便是秉承天命的豢龍之人,我寧可當一隻土狗。
身為悲憫之心,上了九天也是一隻禦風的妖孽。
我苦笑一聲,回了宿舍。
林婷果然說到做到,她說第二天就來杏花村,果然到了。
那日清晨我正在沉沉睡著,手機一陣急促的鈴聲,我朦朧著雙眼拿起手機,赫然看到這個女人的名字。
我接了電話,林婷如銀鈴般的聲音貫入我耳朵裡。
“張一凡,我到山根兒底下了,你們這村子在半山腰,這山路曲曲折折煩的狠,我不知道是哪條路,你下山接我一趟。”
她聲音很是活潑,笑語殷殷的催促著我,聽不出一絲陰霾。
我低頭看表,不過早晨六點,這早的著實讓我有些出乎意料,算時間似乎是半夜趕來的。
“好,我這就下山。”
我點頭答應著。
“下山的時候拿朵杏花來。”
林婷沒讓我扣電話,突然說了一句。
“怎麼?”
我一愣。
“我查了地方誌,杏花村的老習俗,村中遇貴賓,以杏花相贈,我帶著二十萬來的,你說我算不算貴賓?”
她的聲音裡聽不出一絲疲倦,靈動的聲音好似山間泉水,帶著一絲小女兒家的愉悅,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林婷,那個嗜血般的魔鬼似乎在進山之後恍然蛻變回高中時候的模樣。
少女情懷總是詩,我恍然墜入了那個曾經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