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茶壺輕輕放在自己手邊,冷落了白小纖和王響亮,隻是問我。
我搖搖頭,這人實在狡猾,每一句閒話裡都帶著惱人的鉤子,我小心翼翼的應答著依然被他處處打了埋伏,我索性來個不動金剛,以不變應萬變。
他見我沉默不語,手指頭輕輕叩了兩下桌子,發出咚咚的輕響。
“年輕人最可貴的是血氣。”
他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我的冷場,來了一句自問自答,我當然知道年輕人最可貴的是血氣,年少輕狂四個字兒就在嘴邊兒上,可我偏不說。
“那張一凡,你知道什麼是必成大器的年輕人嗎?”
他明明也就三十冒頭的樣子,偏偏一口一個年輕人的叫著,眼睛還死死釘在我身上,可我又偏偏坐著,躲無可躲,隻得受著他的老氣橫秋。
我依然沉默。
“張一凡,隻有懂得在力量麵前屈服的年輕人才有前途。”
他把答案甩在我臉上,好似一記耳光,這間屋子裡沒有白癡,誰都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他似乎生怕這記耳光沒有打出聲音一般,繼續說著。
“就像你的生死弟兄王響亮,王響亮李佛爺,還記得司馬青崖入獄那天晚上嗎?”
他突然話鋒一轉,點到了王響亮李佛爺倆人臉上,王響亮死死看著他,拳頭狠狠攥著,然而終究沒出聲,李佛爺眉頭皺成了倒八字,可也沒吭一聲。
“響亮刀鋒,佛爺超度,年輕人總愛忘記栽下的跟頭,喜歡搞些沒用的花頭。”
白玉堂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依然是一副前輩高人的模樣,我很討厭這樣的裝模作樣,心裡盼著王響亮和李佛爺這兩位強力打手暴起教育一下這個狂妄的小白臉,可偏偏倆人安靜的像兩隻瞌睡的貓咪。
“響亮,如果我沒記錯,你的淨身小刀本來是一對吧,淨身刀本來是給宮裡太監清理下身用的物件兒,當年乾這行的人稱‘刀子匠’,我聽人說這是你們家老爺子年輕時候跟一個在宮裡戴過六品頂戴的‘刀子匠’拜過把子,這對小刀就是六品刀子匠給的吧。”
白玉堂喝下一口茶,悠悠說著莫名其妙的閒話,王響亮的小刀我不止一次見過,可這來曆倒是第一次聽說。
“這麼寶貝的東西,可你也保不住啊,還記得大司馬入獄當晚嗎,省城環城高速上,你雙刀被我廢成單刀,念著你爺爺和我們家老爺子的舊交情,我沒要你小命,在你胸前留了個十字印兒,李佛爺我是想收了命的,半梭子子彈咬在你肚子上,我本來想掏出你腸子把你活活勒死,可惜王洛水來的早,護下你們兩個崽子半條命,發了大誓王家道門六年內不進省城,我這才給了你們活路。”
“王響亮李佛爺,我真想不明白了,明明當年被我當死狗打發的東西,你們今天有什麼臉麵跟我站在一個屋頂底下。”
白玉堂輕輕說著那個司馬青崖落敗的夜晚,手指頭再次敲在桌麵上,我猜到過那個夜晚的血腥,卻沒想到如此的血腥。在我心中如武神般的王響亮,竟然也有過這樣的慘敗。
王響亮自省城歸來後對過往的事情絕口不提,如今我才窺得一點點真相。
王響亮沒吭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好像白玉堂的近乎侮辱似的奚落是在說另一個人,隻是站在我身後,腳下好像紮了根一樣。
白玉堂似乎讀懂了他的心思,終於輕蔑一笑:“如果這個白癡就是王家道門時隔六年打出的王牌,我倒想看看他的牌麵,你們慢慢喝茶,陸殘玉,咱倆的生意可該好好談談了。”
該說的事兒終於攤到了桌麵兒上,我被白玉堂輕易戴上了白癡的帽子,王響亮和李佛爺被他看成了死狗,我們仨人像一堆破爛晾在了一邊兒。
“陸殘玉,當年你用個替身恍了我半天,害我耽誤幾年時間才摸到這裡,人生短暫時間寶貴,你今天可得好好給我交個底,這司馬青崖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白玉堂看著陸殘玉,慢悠悠的問著,手指頭不緊不慢的再次扣在桌麵兒上,而後我聽到一聲輕輕的響聲。
哢嚓,一聲輕響,我們身上的小圓桌嘩啦啦散成一堆碎木頭,桌上茶具稀裡嘩啦摔碎其中,茶水不尷不尬的濺了我半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