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拿下徐州城,不單單是讓完顏雍的老拳重重的錘在了地圖上的徐州城三字之上,同樣,也讓身在臨安的王淮,氣憤的死死盯著徐州城,久久不能釋懷。
他不想與金人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在這個他開始獨斷朝堂政務的時刻,他隻想通過北伐之戰來穩固他的相位,以此來壓製打壓韓誠等人而已。
與金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對他王淮來說,完全是有弊無利,一旦真正惹怒了金人,一旦金人開始大舉反擊,一旦金人奪回失去的城池之後,宋廷將要麵對的,可不止是賠償割地談和這麼簡單。
而是很有可能,會讓他王淮的一番穩固自己朝堂勢力的心血付諸一炬,甚至是到最後成為他王淮因此失勢、韓誠絕地反擊的轉機。
金人若是一旦大舉南下,一旦葉青被打的潰不成軍,韓誠必然會利用此次戰敗來彈劾自己,金人同樣也不會放過一手策劃這次北伐之戰的自己,到時候很有可能自己就將因為葉青如今在山東兩路的“胡作非為”,從而葬送朝堂大好前程,給予韓誠可趁之機!
“如今葉青到哪裡了?”王淮深深的吸口氣,平複著心頭的憤怒問道。
如今葉青在山東兩路的一舉一動,完全是一頭狂妄不羈、野性十足,始終未曾被趙構馴服的野狼,這讓王淮有些後悔當初心頭的那一絲絲僥幸,為何會自己說服自己,抱著萬一、僥幸的心態相信葉青會臣服自己呢?
這頭狼,可是連趙構都不曾真正馴服過,自己……自己怎麼就會鬼迷心竅一般,相信了他會成為自己手中,可以用來製衡韓誠父子,同時為自己撈取資源的那把刀呢!
“如今已經北上直取滕州,滕州守將劉賀人不知所蹤,葉青大軍不費吹灰之力便破了滕州。”史彌遠皺眉說道。
“滕州……。”王淮的視線緩緩從徐州城上移,看著那滕州、邳州、濟州、泰安等地,此時戰局終於是已經一清二楚的擺在了他的麵前:“他這是要直逼濟南府啊,想要打過黃河,還是想要以黃河為屏障鎮守呢。”
王淮來回看著地圖,心頭的一團濃霧也漸漸散開,那種對於葉青越來越失控的感覺,在心底也漸漸變得越來越讓他感到不安了起來。
就如同一條狗一樣,本以為鬆開手中的鐵鏈給他一時的自由,而自己也可以隨時喊回他到自己身邊。
但當這條狗在離開自己足夠遠的距離後,王淮才發現,如今無論自己多麼大聲的呼喊,那條狗都已經開始變得對自己不理不睬,而是自作主張的開始繼續往前、往前,如同風箏一樣,手中的線終於斷了,風箏開始自由的在遼闊的北地飛翔了起來。
史彌遠不知道王淮為何會盯著地圖突然變得更加憤怒了起來,甚至是開始顫抖著手,連連指著山東兩路東西兩側,在那裡喃喃道:“若是不出我所料,葉青的淮南東路大軍才是這一次北伐的主力大軍,也是吸引金人注意力的大軍,而東麵直取京兆府路的虞允文,恐怕也將很快拿下京兆府路,直逼南京路,但……。”
王淮雖同樣是文官出身,但比起史彌遠這樣的純文臣來,多少還有一些軍伍之才,看著葉青舍棄了大半山東東路,從而開始以山東西路跟東路為主挺進北上,完全不理會有可能會從兩側殺出,來夾擊他們的金人。
這讓王淮在手指隨著海州沿著海岸線往上遊走時,突然重重的敲在淄州兩字上,很恨的說道:“葉青有水軍,絕對有人幫著葉青在山東東路的淄、棣、濱、海、莒等州,牽製著這幾州的金兵,讓其不能前往中路夾擊葉青。西有虞允文牽製京兆府路的金人,東有其他人牽製山東東路大半金軍,所以他葉青才會如此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的從中路要直取泰安,甚至是濟南府!”
史彌遠不可思議的看著王淮,在指著地圖憤憤的說完後,然後像是全身被抽乾了所有的氣力一樣,一下子癱坐在了椅子上,繼續怔怔的望著那地圖,眼神有些茫然有些無奈,讓人無法猜透,此刻的他,心裡到底是一番什麼滋味。
“王大人您的意思是?”史彌遠眼中閃爍著一些興奮的光芒問道。
“若是你,你認為如何才能讓葉青停止繼續北上的步伐?”王淮有些無力跟沮喪的問道,這一刻,他真的很後悔,當初為何要那麼相信葉青,相信自己能夠牢牢的控製住葉青。
如今眼睜睜的看著葉青在山東兩路策馬揚鞭、毫無顧忌的跟金人廝殺,大有當年嶽家軍不理會朝廷十一道金牌的旨意,誓要收複失地的決心,這讓他的心頭,一次一次的如同潮水一樣,湧上來的都是無力跟沮喪。
“大人,這豈非是好事兒?”史彌遠小心的試探著繼續道:“收複失地一直是您的初衷,如今葉青在北地勢如破竹,殺的金人不得不節節敗退,下官以為大人您應該高興才是,而非是要節製葉青才對啊。”
“話是如此說,但……一旦葉青戰敗,朝廷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啊。”王淮長長歎口氣,無奈的說道:“你是戶部尚書,如今應該比老夫更清楚,戶部可還能供的起葉青所領的淮南東路大軍?”
“大人的意思是……?”史彌遠繼續裝傻充愣道。
最大的主和派便是史彌遠,在他的心中,一切都該以金錢為目的才對,至於北伐戰爭,他向來認為是勞民傷財的無用之舉。
而今大金國皇帝完顏雍剛剛到達臨安的旨意,不單要開始讓聖上與其叔侄相稱,甚至還要繼續那免除了好幾年的歲貢,這對於王淮來說,絕對是一個極大的打擊跟軟肋。
比起收複失地來,他自然是不能容忍,自己獨掌朝堂的時候,大宋朝廷再次被金人羞辱,自然是不願意繼續跟金國論叔侄之關係,還要如同往年那般繼續稱侄納貢。
北伐之戰可有可無,不過是他撈取資源、穩固朝堂勢力的一種手段,但若是因為北伐而讓自己再次背負罵名,把大宋朝廷的顏麵、跟皇家聖上的臉麵威嚴搭進去,對於王淮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的事情。
而如今的史彌遠,在史浩失勢後投到王淮麾下,也不過是無奈之舉,畢竟他跟韓誠父子之間,本就是勢同水火,所以想要在朝堂之上保住自己的勢力,就必須投歸王淮。
而今金人再次以叔侄、歲貢等施加壓力於宋廷,這對於史彌遠來說,可是一次擺脫王淮,而後依靠金人,如同當年的秦檜一樣,能夠在朝堂崛起的大好機會。
自然而然的,他絕不會主動挺身而出,來在王淮麵前自薦自己與金人談判,也不會主動的說出,自己這個市舶司的實際掌控者,有能力讓葉青挺進北地的大軍,在短時間內出現糧草不濟,從而不得不退兵的辦法。
曆史就是如此的巧合跟偶然,當一切都在朝著葉青想要的方向發展時,曆史的軌跡,也同樣會眷顧那些,原本在這曆史軌跡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的那些人。
史彌遠原本隨著史家的沒落而失勢,但葉青的北伐在替史彌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不由自主的向史彌遠推薦了一扇窗戶。
如此也同樣是給了史彌遠一次與金人打交道,從而交好的機會,從而也會使得史彌遠,在未來金人的支持下,真正在朝堂之上擁有了一席之地。
世事便是如此的公平與公正,又是如此的不公與不平,葉青在北地擴大著自己的勢力,韓侂胄同樣在自杞、羅殿,甚至是包括大理建立著自己的影響力,身在臨安的史彌遠,同樣是抓住了難得的機會,成為了王淮任命的與金人談判的使臣,從而也再次走上了曆史上的正規。